看著眼前焦黑扭曲的糧垛殘骸、空蕩蕩隻剩零星受驚牲畜的圍欄、以及化為灰燼的木料場和攻城器械作坊，聽著手下彙報著初步清點的、觸目驚心的損失數字，勃爾金隻覺得天旋地轉，雙腿發軟，險些癱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他麵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兩次進攻野狐嶺不利，太師馬哈出已是震怒，剝奪了他前線領兵的權力，打發他來守這看似安穩的後方。如今，竟在自己的看守下，被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南軍小部隊端了老巢，造成如此毀滅性的損失……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馬哈出得知消息後，那雷霆震怒的模樣。扒皮抽筋恐怕都是輕的！
就在他惶惶不可終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帳內踱步，思考著是畏罪自儘還是乾脆逃跑之際，一名副將小心翼翼地進帳稟報：“將軍……今日，原是預定向宣府前線押送一批修複好的攻城器械和驅趕部分牛羊以充軍糧的日子……您看……”
勃爾金猛地停下腳步，臉色變幻不定。去？他實在無顏去見馬哈出。不去？延誤軍機，更是罪加一等！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中的掙紮。跑是沒地方跑的，家族都在太師掌控中。或許……或許將營中剩下的、未被焚毀的少量器械和好不容易抓回來的一些牛羊押送過去，自己親自負荊請罪，看在自己是他親侄子的份上，太師或許能看在血脈親情上，饒自己一命？至少，能留下條活路吧？
“集合人馬！”勃爾金嘶啞著下令，“點齊兩千……不，一千五百人，押送剩餘器械和牛羊，前往宣府大營！”
副將遲疑道：“將軍，兩千人是不是有點少，恐途中……”
“那就兩千！”勃爾金煩躁地打斷他，“快去！再多帶人馬，大營空虛，要是再出事你我都擔待不起！”他現在隻想儘快趕到馬哈出麵前請罪，哪裡還顧得上途中風險，甚至潛意識裡覺得，南軍昨夜得手後必然遠遁，不敢再在附近逗留。
就這樣，懷著惴惴不安和一絲僥幸心理，勃爾金親自率領著兩千名士氣低落、疲憊不堪的北胡兵，押解著十幾輛裝載著雲梯、撞木等剩餘器械的大車，以及數百頭驚慌未定的牛羊，拖拖拉拉地離開了濃煙尚未完全散儘的後勤大營，沿著通往宣府的道路迤邐而行。
而幾乎在勃爾金出發的同時，賈琮已率領麾下兩千餘精銳，悄然抵達了他預先選定的伏擊地點——一處名為“西峽澗”的險要之地。
這裡道路狹窄，一側是陡峭的山壁，一側是深不見底的澗穀，道路在此有一個急彎，視野受阻，乃是打伏擊的絕佳場所。賈琮將弓弩手布置在山壁上的灌木叢和岩石後，長槍兵和刀盾兵埋伏在彎道出口處的密林中，騎兵則隱藏在稍遠一些的窪地，準備截斷退路或追擊潰兵。
將士們默默地檢查著弓弩箭矢，磨礪著刀鋒，等待著獵物的到來。空氣中彌漫著大戰前的緊張與寂靜。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投下斑駁的光影。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沉悶的車輪聲、牛羊的哞叫聲以及胡虜士兵嘈雜的吆喝聲。
“來了！”負責了望的斥候壓低聲音傳來信號。
賈琮趴在一塊巨石後，冷靜地注視著下方蜿蜒的道路。隻見北胡軍的隊伍毫無章法，前隊是零散的騎兵開道，中間是長長的、行動遲緩的車隊和牛羊群，押運的步兵無精打采地走在兩側，後隊更是鬆散。主將勃爾金騎在馬上，位於隊伍中段，神情萎靡，左顧右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賈琮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這支隊伍，軍心渙散，戒備鬆弛，簡直是送上門的肥肉。
他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北胡軍的前隊已經轉過彎道，中段車隊和勃爾金本人完全進入伏擊圈，後隊也大半踏入死亡陷阱的那一刻——
“放箭！”
賈琮猛地一揮手下令！
“咻咻咻——！”
刹那間，峭壁之上，密林之中，無數箭矢如同疾風驟雨般傾瀉而下！毫無防備的北胡軍瞬間人仰馬翻，慘叫聲四起！隊伍中間的牛羊受驚，四處狂奔，更是將本就混亂的陣型衝得七零八落！
“敵襲！有埋伏！”北胡士兵驚慌失措地大喊，紛紛舉起簡陋的盾牌格擋，但在如此密集的箭雨覆蓋下，傷亡極其慘重。
“殺——！”
不等北胡軍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韓烈已率領埋伏在彎道出口處的長槍兵和刀盾兵如同猛虎下山般衝殺出來！他們以嚴整的隊形，狠狠地撞入了混亂的敵群之中。長槍突刺，刀光閃爍，殺得北胡軍人仰馬翻。
勃爾金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酒徹底醒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恐懼。他揮舞著戰刀，試圖組織反擊，但麾下士兵早已喪膽，各自為戰，甚至開始向後潰逃。
“頂住！給我頂住！”勃爾金聲嘶力竭地吼叫著，然而回應他的是大虞軍更加凶猛的攻擊和己方士兵絕望的哭喊。
就在這時，埋伏在後方的陶千戶率領騎兵猛然殺出，徹底截斷了北胡軍的退路。前後夾擊，箭雨覆蓋，北胡軍徹底崩潰了，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有的跪地求饒，有的跳澗逃生，更多的是被砍殺在地。
勃爾金在親兵的保護下，試圖向外突圍，卻被韓烈一眼盯上。韓烈驍勇無比，挺槍直取勃爾金，不過數合，便一槍挑飛了勃爾金的兵器，周圍親兵也被一擁而上的虞軍將士斬殺殆儘。勃爾金本人被韓烈生擒活捉，狼狽地摔在地上。
戰鬥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告結束。兩千北胡軍，傷亡過半，餘者儘數被俘，繳獲攻城器械數十車，牛羊數百頭，兵器甲仗無數。
西峽澗內，硝煙尚未散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明軍將士正在緊張地打掃戰場，收攏俘虜，清點戰利品。
賈琮在一處臨時清理出來的空地上，親自審問被俘的北胡軍官。他目光銳利如刀，挨個掃過那些垂頭喪氣的俘虜。
“說，你們的主將是誰？”賈琮通過通譯問道。
俘虜們麵麵相覷，最終，一名看似百夫長的人顫抖著指向被捆得結結實實、癱在一旁的勃爾金：“是……是勃爾金萬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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