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陽的餘暉,給聽柳軒灑下了一層落寞的金色。
柳依依回來了。
她的腳步很輕,輕得像一片飄零的落葉,踩在地上聽不見絲毫聲響。
推開閨房的門,一縷若有若無的男子氣息,混著她熟悉的幽蘭體香,縈繞鼻尖。
她的目光,落在了軟榻上。
林墨正躺在那裡,睡得安穩香沉。
若是之前,她或許會巧笑嫣然地走過去,用指尖輕撓他的鼻尖,或是湊到他耳邊吹一口熱氣,看他驚醒時那副窘迫又可愛的模樣。
可現在,柳依依沒有半分玩鬨的心情。
她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吩咐丫鬟準備晚飯,自己則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桌旁。
飯菜很快上齊,精致可口,她卻毫無胃口。
她隻是坐在那冰冷的梨花木椅上,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柳家的回信。
信紙的質地極好,是京城“文墨齋”的上品澄心堂紙,入手溫潤。
可此刻捏在指尖,卻感覺比北境的風雪還要刺骨。
今天她從陳府出來時,心中還激蕩著建立商業帝國的宏偉藍圖。
管家遞上這封信時,她還以為,是父親答應了她鹽引的事。
然而,當她滿懷期待地展開信紙,那上麵熟悉的字跡,卻像一把的刀,將她的心捅了個對穿。
「鹽引之事,休要再提。」
「你與柳家,再無瓜葛。」
「好自為之,勿再來信。」
「柳家。」
沒有稱呼,沒有落款,隻有冷冰冰,硬邦邦的“柳家”二字。
柳依依看著那張紙,上麵的每一個字,都是父親的筆跡。
可組合在一起,卻陌生得讓她感到恐懼,殘忍得讓她渾身發冷。
原來……全都是假的。
她終於明白了。
什麼“隻要你嫁入鎮國將軍府,便滿足你一個心願。”
不過是哄騙她這顆棋子,乖乖落入棋盤的誘餌。
從小到大,她都比幾個哥哥聰慧。
三歲識千字,七歲能算清家中一月流水,十歲便能對家中生意提出獨到見解。
可每次,父親和哥哥們都隻是笑著摸摸她的頭。
“我們依依真聰明,不過女孩子家家的,懂這些做什麼?”
“你的任務,是長得漂漂亮亮的,以後嫁個好人家,就是對柳家最大的貢獻。”
然後,他們便心安理得地用著她的點子,在商場上攻城略地,再轉過頭來,誇讚自己生了個好兒子。
而她,永遠是那個被關在後宅,隻需要負責美麗的“花瓶”。
她不甘心。
她要證明,她的才智,她的抱負,遠比她這副皮囊更值錢。
所以,當父親提出,隻要她嫁入當時如日中天的鎮國將軍府,就答應她一個心願時,她賭了。
那塊玉佩,那個承諾,是她賭上自己一生的籌碼。
她天真地以為,那是父親對她能力的考驗,是對她的認可。
原來……全是假的。
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場冰冷的交易。
她柳依依,在柳家人的眼中,從來不是什麼商業奇才,從來不是血脈相連的家人。
她隻是一個可以為家族換取更大利益的,一件漂亮的,會喘氣的貨物。
林家風光時,她是聯姻的籌碼。
林家落難了,她就是必須立刻拋棄的廢子。
承諾?
親情?
在柳家那本巨大的生意經裡,一文不值。
“嗬……”
一聲破碎的輕笑,從柳依依的唇邊溢出,帶著無儘的悲涼。
她笑著,眼淚卻毫無征兆地滾落。
一滴,兩滴……
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砸在信紙上,將那幾行絕情的字跡暈染開來,變得猙獰而模糊。
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商業頭腦,她滿腔的雄心壯誌。
在這一刻,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原來,她從來都……一無所有。
就在這時。
裡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林墨揉著眼睛走了出來,他本是被飯菜的香氣勾醒的。
可一出門,就看見了坐在桌邊,肩膀劇烈顫抖的柳依依。
還有她手上那張,被淚水浸濕的信紙。
林墨的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走過去,看著那個平日裡總是巧笑嫣然,媚眼如絲地逗弄自己的女人,此刻卻哭得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怎麼了?”
林墨輕聲開口,聲音裡帶著疼惜。
“小十。”
“我……”
柳依依抬起頭,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帶著一絲淒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