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曆年間,江南文壇有個叫賈文采的書生,此人滿腹經綸,卻有個怪癖——寫文章不用到生僻字、華麗詞就不痛快。他筆下文字,十句有八句讓人摸不著頭腦,剩下兩句還得翻《說文解字》才能明白。
這年春天,賈文采赴京趕考,考場之上,他望著“論民生”的題目,思如泉湧。隻見他筆走龍蛇,寫道:“夫黔首之匱,非黍稷之乏,乃廩庾之蠹也。宜汰冗員,滌瑕蕩穢,俾闤闠阜盛,則氓黎謳歌...”
他寫得起勁,殊不知主考官張大人看到這份卷子,眉頭皺成了麻花。
“這寫的什麼玩意兒?”張大人拿著卷子問副考官,“什麼‘黔首’、‘氓黎’,直接寫‘百姓’不行嗎?‘闤闠’不就是‘市集’嗎?好好一句話,偏要寫得這麼拗口!”
副考官苦笑:“這位考生怕是中了‘絺句繪章’的毒,專愛雕琢文句,搞得晦澀難懂。”
張大人本想把卷子直接扔進落榜堆,轉念一想,不如見見這位“奇才”,便吩咐衙役將賈文采請到府上。
賈文采聽聞主考官單獨召見,喜不自勝,以為自己的才華終於被賞識。他精心準備了滿腹經綸,打算與主考官暢談古今。
誰知一進張府,他就傻眼了。
張大人沒在書房見他,而是把他帶到了廚房。廚房裡熱氣騰騰,張大人的老廚子正在準備晚宴。
“賈公子,聽說你文采斐然,老夫特有一事相求。”張大人笑眯眯地說,“今晚我要宴請幾位貴客,想請你幫廚子擬個菜單。”
賈文采一頭霧水,但還是恭敬道:“大人有命,學生自當效力。”
張大人便對老廚子說:“王師傅,你跟賈公子說說今晚打算做什麼菜。”
王師傅搓著手,憨厚地說:“俺準備做紅燒肉、清蒸魚、炒青菜、豆腐湯,還有米飯。”
賈文采點點頭:“這些菜很家常,想必美味。”
張大人卻說:“如此俗氣的菜名,怎配得上今晚的貴客?賈公子,請你用你的文采,重新擬一份菜單。”
賈文采這才明白張大人的用意,他清了清嗓子,昂首道:“這有何難!紅燒肉可命名為‘赤玉藏琥珀’,清蒸魚可題為‘銀鱗沐蘭湯’,炒青菜可稱‘碧絛拂金露’,豆腐湯可謂‘瑞雪浮素月’,米飯則叫‘珍珠滿銀盅’。”
王師傅聽得目瞪口呆:“這、這一串名字,俺都聽不懂是做啥咧!”
張大人哈哈大笑:“妙極!妙極!賈公子果然文采過人。王師傅,你就按賈公子擬的菜單做菜吧。”
王師傅愁眉苦臉地拉著賈文采的袖子:“公子行行好,您說的這些菜,到底該咋做啊?啥是‘赤玉藏琥珀’?”
賈文采得意地解釋:“就是紅燒肉嘛!赤玉指豬肉,琥珀指冰糖,意思是紅燒肉裡加了冰糖。”
“那‘銀鱗沐蘭湯’呢?”
“清蒸魚啊!銀鱗是魚,蘭湯是加了蔥薑的清水。”
王師傅更糊塗了:“清蒸魚不就是清蒸魚嗎?說什麼‘沐蘭湯’,俺還以為是洗澡水呢!”
晚宴時分,賓客陸續到來。張大人特意將賈文采安排在末座,讓他親眼目睹自己絺句繪章的後果。
第一道菜上來,仆人高聲報菜名:“赤玉藏琥珀!”
賓客們麵麵相覷,沒人動筷。一位老先生小聲問旁邊的人:“這紅彤彤的,是寶石還是菜肴?”
賈文采忙起身解釋:“此乃紅燒肉也!”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舉筷。可惜這時紅燒肉已經半涼,肥肉凝固,口感大打折扣。
第二道菜是“銀鱗沐蘭湯”。一位客人盯著清蒸魚看了半天,嘀咕道:“銀鱗該不會是魚鱗吧?這蘭湯怎麼聞著像蔥薑水?”
又輪到賈文采解釋:“此即清蒸魚!”
等大家弄明白開始吃時,魚肉已經涼了,腥味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