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之上,晨霧如輕紗漫卷,將兩岸的肅殺之氣稍稍掩去。曹軍水寨,艨艟鬥艦連綿不絕,旗幟在江風中獵獵作響,透著股山雨欲來的緊繃。
可偏偏在這緊繃的弦上,有人遞來了一杯……酒?
中軍大帳內,曹操捏著那份素帛請柬,指節有些發白。下麵一眾謀士,個個脖子伸得老長,眼神跟著那請柬來回晃。
“明日巳時,江心一會,釃酒臨江,共賞煙波。僅攜三五親隨,不置兵刃,不論軍事,隻談風月。——周瑜拜上。”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然後“轟”的一聲,炸鍋了。
“丞相!萬萬不可!”程昱第一個跳出來,胡子都快吹飛了,“周瑜小兒,狡詐異常!此必是鴻門宴,席間必有刀斧手!”
“不錯!”荀攸也急忙附和,“其心可誅!意在窺我水寨虛實,或欲借機加害丞相!”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個個引經據典,把曆史上那些個著名的飯局慘案翻了個底朝天,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去不得,誰去誰傻!
曹操沒說話,眯著眼,手指輕輕敲著桌麵。他心裡也打鼓,周瑜這一手,不按常理出牌啊。可不去?他曹孟德的麵子往哪兒擱?天下人豈不笑他膽怯?
正沉吟間,角落傳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丞相,或可一去。”
眾人側目,是總愛唱點反調、顯得自己與眾不同的蔣乾。
蔣乾清了清嗓子:“周瑜此人,最重聲名。既言‘隻談風月’,若公然加害,恐為天下笑。我軍陳兵江北,勢大,他或許……是真想談談?”
曹操目光一閃。
次日巳時,天色澄明。一艘裝飾考究的樓船緩緩駛離曹軍水寨,曹操僅帶許褚及十餘名貼身護衛,按約而至。他對麵,周瑜的青雀舟早已泊在江心,船頭果然不見戈矛閃光,隻有幾案酒樽,以及臨風而立、白衣飄飄的周郎。
周瑜笑容溫潤,拱手一禮:“曹公果然信人,請。”
曹操踏上青雀舟,目光銳利地掃過船上周瑜帶來的寥寥數人,皆是文士模樣,確實不像埋伏了五百刀斧手的樣子。他心下稍安,撩袍在客位坐下。許褚如鐵塔般立在他身後,銅鈴大眼死死盯住周瑜,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江風浩蕩,波濤萬裡,如此景致,正當飲酒。”周瑜親自執壺,琥珀色的桂花釀注入酒樽,香氣撲鼻,“此乃江東特釀‘醉太平’,請曹公品嘗。”
曹操不動,隻看著酒樽:“公瑾,今日當真隻論風月?”
“自然。”周瑜舉杯,笑容無懈可擊,“譬如,聊聊這江景房……哦不,是聊聊這江景。曹公不覺得,於此憑欄飲酒,彆有一番滋味麼?”
曹操哼了一聲,端起酒杯,卻不就飲:“風景尚可。隻是瑜亮之徒,常在此窺我寨牆,擾人清靜。”
周瑜仿佛沒聽出話裡的刺,自顧自飲了一杯,咂咂嘴,忽然壓低聲音,身子微微前傾,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曹公,恕瑜冒昧,您那北方的士卒,在這大江之上,可還習慣?暈船的多不多?需不需要介紹幾個靠譜的南方郎中?我認識幾個,專治這個,藥到病除!”
曹操嘴角一抽:“……有勞公瑾掛心,我軍將士,龍精虎猛。”
“那就好,那就好。”周瑜點頭,又湊近些,眼神關切,“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您那些戰船,連環在一起,看著是穩當,氣勢也足。可是……買保險了麼?”
“保……保險?”曹操一愣,這詞兒聽著新鮮。
“對啊!”周瑜一拍大腿,“水火無情啊曹公!這長江之上,萬一……我是說萬一,起了火,那可不得了!損失就太大了!我們江東有幾家錢莊,新開了這個‘戰船火險’的業務,保費公道,理賠迅速!看在咱們今日飲酒的份上,我可以給您打個九五折!”
曹操身後的許褚聽得直翻白眼,甕聲甕氣地嘀咕:“這周瑜腦子進水了?跑來賣保險?”
曹操也是哭笑不得,這周瑜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耐著性子:“公瑾美意,心領了。我軍自有防備。”
“防備?哦,對對對,防備好,防備好。”周瑜恍然,又給自己滿上一杯,話鋒再轉,“那……軍糧還夠吃嗎?最近江東新米上市,價格實惠,要是需要,我可以做中間人,絕對給曹公您最低價!包運送上門!”
曹操:“……”
周瑜見他不應,歎了口氣,神色竟有些惋惜:“曹公,不是我說您。您看您,帶著幾十萬弟兄,背井離鄉的,來我們這江邊吹風,圖個啥呢?要是現在退兵,我周瑜打包票,孫將軍必定奉上黃金千兩,錦緞萬匹,外加……江對岸那塊最好的漁場三十年承包權!您回去跟弟兄們分分,豈不快活?何必打打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