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有個金穀縣,此地富庶,百姓安居樂業,唯有一事奇怪——縣裡首富沈萬金,近來竟過起了苦日子。
這沈萬金,人如其名,家財萬貫,良田千頃,光宅子就占了半條街。從前他吃飯,那叫一個講究:山珍海味,飛禽走獸,什麼稀罕吃什麼。廚子是從京城重金請來的,光幫他切菜的幫工就有四個。
可自打三個月前從外地做生意回來,沈萬金就像變了個人。
這天晌午,沈家廚房熱火朝天。大廚李一刀握著鍋鏟,滿麵愁容地對管家說:“老爺今天又要吃水煮豆子和清粥?這都連吃九十天了!我這一身廚藝,都快荒廢了。”
管家歎氣:“誰說不是呢!老爺說這叫‘啜菽飲水’,是古代聖人的活法。”
正說著,沈萬金踱步進來。他身穿粗布衣服,腳踩草鞋,腰帶上還彆著個葫蘆。
“今天豆子煮爛點,”沈萬金吩咐,“昨天的有點硬,硌牙。”
李一刀苦著臉:“老爺,要不我給您加點火腿丁提提鮮?就加一點點,保證吃不出肉味。”
“胡鬨!”沈萬金板起臉,“聖人雲:啜菽飲水,儘其歡,斯之謂孝。我這是在效仿古聖先賢,你懂什麼?”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沈萬金心裡另有一本賬。三個月前,他在外經商時遇到一個遊方道士,那道士給他算了一卦,說他“富貴太過,折損福壽”,若要化解,需過一百天“啜菽飲水”的清苦日子。
為了長命百歲,沈萬金這才咬牙吃苦。可這苦吃得實在難受——天天不是水煮豆子就是清粥小菜,吃得他麵黃肌瘦,走路都打晃。
最慘的是沈家人。沈夫人偷偷在房裡藏糕點,被沈萬金發現後全扔了;小少爺沈寶兒才八歲,天天嚷著要吃肉,哭得撕心裂肺;就連看門的大黃狗都遭了殃——沈萬金說狗吃肉太多會折壽,硬是讓牠改吃豆渣。
這天,沈萬金正在書房啜飲清粥,忽聽門外喧嘩。管家來報,說是沈夫人的娘家兄弟來了。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沈萬金的小舅子,姓趙名樸,是個直腸子的莊稼人。
趙樸一進門就嚷嚷:“姐夫,聽說你最近學聖人過日子?我特地來瞧瞧!”
沈萬金忙端出待客的豆粥和煮豆子:“來來,嘗嘗,這才是養生之道。”
趙樸喝了一口粥,皺起眉頭:“姐夫,你這粥怎麼一點米香都沒有?豆子也沒個鹹味,這哪是人吃的?”
沈萬金正要解釋,忽見趙樸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神秘兮兮地打開,竟是幾隻香噴噴的鹵雞爪!
“姐夫,偷偷吃一個,我不告訴姐姐。”趙樸擠眉弄眼。
沈萬金咽了口口水,強忍衝動:“不可不可!我已堅持九十多天,豈能破戒?”
趙樸搖搖頭,自顧自啃起雞爪,啃得滿嘴流油。那香味直往沈萬金鼻子裡鑽,饞得他坐立不安。
就在這時,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老爺,不好了!寶兒少爺暈倒了!”
沈萬金大驚,忙趕到兒子房間。隻見寶兒躺在床上,小臉煞白。郎中正在把脈。
“無妨無妨,”郎中捋須道,“少爺這是營養不良,餓的。”
沈夫人抹著眼淚:“天天吃豆子喝清水,大人都受不了,何況孩子!”
沈萬金心如刀絞,但仍嘴硬:“古之聖賢...”
“去你的聖賢!”沈夫人終於爆發,“你要當聖賢你自己當,彆拉著孩子受罪!再這樣下去,咱們家就要出人命了!”
趙樸也勸道:“姐夫,過日子要實在。你看我們莊稼人,忙時吃肉,閒時吃素,順其自然才是正道。你這強逼著自己吃苦,不是自找罪受嗎?”
沈萬金看著兒子蒼白的小臉,終於動搖了。
當晚,他獨自在書房發呆,忽然聞到一陣奇香。循著香味走到廚房,隻見李一刀正在燉一鍋湯。
“老爺,”李一刀不好意思地說,“我看您這些天實在辛苦,用豆子和野菜熬了鍋湯,您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