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的筆,落下了。
他沒有去驅散黑暗,而是選擇讓光影重生。
金色的筆尖,帶著一縷橘黃色的火焰,輕輕地點在了畫中那盞已經快要熄滅的燈火之上。
“嗡——!”
整幅畫,都仿佛隨之震動了一下。
那盞原本已經隻剩下最後一點微光的燈火,在接觸到這股同源的煙火之力後,瞬間就重新燃燒了起來。
溫暖的橘黃色光暈,如同漣漪般,再次朝著畫中那片深沉的黑暗,擴散開來。
將那些試圖侵蝕過來的灰色顏料,都逼退了幾分。
但顧淵知道,這還不夠。
光有點亮,還不夠。
他的筆鋒一轉。
在那盞燈的下方,黑色幼犬輪廓上,重重地點了一下。
“吼——!”
一聲充滿了洪荒猛獸氣息的凶悍咆哮,仿佛穿透了畫紙的界限。
在整個展廳裡,轟然炸響。
隻見畫中那隻原本隻是靜靜蹲伏著的小黑狗,身體瞬間就開始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它的體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膨脹。
漆黑的毛發,根根倒豎,如同一根根淬了火的鋼針。
身後,一尊由純粹的黑影和暗紅色冥火構築而成的猙獰虛影,拔地而起。
那雙黑溜溜的眼睛,也徹底被兩簇充滿了守護和凶悍意味的暗紅色火焰所取代。
它不再是一隻可愛的小奶狗。
而是變成了一頭真正的,來自地獄的鎮獄凶獸。
它就那麼蹲伏在那盞燈的前方。
用自己那龐大的身軀,為那盞燈,築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線。
那股子充滿了守護和凶悍意味的氣息,甚至讓那片翻湧的灰色黑暗,都本能地朝著後方退縮了幾分。
但這,依舊不夠。
顧淵的筆,沒有停。
“光靠守護,隻能守得了一時,守不了一世。”
一盞孤零零的燈,是無法照亮整個世界的。
它還需要…更多的光。
他的筆鋒再次一轉,這一次,他沒有再去畫什麼神獸或者法器。
他畫的,是人。
是那些曾在他店裡,留下過故事和執念的人。
“趙德柱,”
顧淵在心中輕聲呼喚。
他落筆,畫下那個男人笨拙地為妻兒做飯的背影。
筆尖落下,仿佛有一縷來自遙遠小家的溫暖意念跨越時空而來,注入畫中,化作一縷最樸實的炊煙。
“林峰,”
他再落筆,畫下那個為愛對抗虛無的青年。
畫紙上,一杯相思酒憑空浮現,散發著淡淡的桃花香氣。
將燈火的光,染上了一層溫柔的緋紅。
然後,是那個穿著一身黑色製服,即使半跪在地,脊背也依舊挺得筆直的男人。
那是…陳鐵。
他那雙死寂的眼眸裡,正倒映著燈火的光,也倒映著身後那片充滿了生機的村莊虛影。
那份不死不休的守護執念,化作了一道最堅固的牆。
將所有的黑暗,都擋在了身後。
還有那個穿著一身白色旗袍,正低著頭,看著一幅畫,無聲流淚的女人。
那是…白靈。
她那份跨越了百年的等待,化作了一縷最溫柔的風。
將燈火的溫暖,吹向了更遠的地方。
虎哥,周毅,李立,張揚…
林文軒,林薇薇,王老板,沈月…
甚至,還有那個穿著破舊衲衣,拎著個酒葫蘆,對著這片黑暗嘿嘿傻笑的瘋和尚…
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在他的筆下,被賦予了生命。
他每畫下一個身影,每呼喚一個名字。
都仿佛有一縷執念之光,從冥冥之中被牽引而來,融入他筆尖的煙火之中。
他們不再是顧淵記憶裡的食客。
而是自願將自己的光,借給了這幅畫的眾生。
他們每一個人,都代表著一份獨一無二的人間執念。
有守護,有思念,有勇氣,有救贖…
就在他落筆的瞬間。
從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傳來了一陣陣微弱但卻充滿了善意的回響。
正在公司會議室裡被老板罵得狗血淋頭的周毅,突然感覺胃裡一暖。
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老板加油…”
正在醫院裡照顧母親的虎哥,感覺渾身都湧起一股吃完安宅豆腐後的踏實感。
也跟著念叨了一句:“顧老板可千萬彆出事啊…”
辦公室裡,正看著虧損報表的林薇薇莫名心煩,筆尖在紙上重重劃下痕跡。
寫下了一個“顧”字。
京郊,一貧和尚正盤膝坐在一塊青石上,麵前的酒葫蘆無風自動,輕輕搖晃。
突然,他睜開了渾濁的老眼,喃喃道:
“以人間煙火為陣眼,撬動眾生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