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美術館的瞬間,顧淵的眉頭便皺了一下。
與鬼域外圍那單純的死寂不同。
這裡的聲音,太多,太雜了。
不是耳朵能聽到的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精神層麵的雜音。
有無數個充滿了瘋狂和惡意的囈語,正從四麵八方,朝著他的腦海裡鑽。
“畫…更多的畫…”
“把所有鮮活的顏色,都塗成灰色…”
“來吧…成為我的一部分…成為永恒…”
這些囈語,像無數隻黏膩的觸手,試圖汙染他的思想,扭曲他的認知。
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甚至是一些意誌不堅的馭鬼者,在踏入這裡的瞬間。
恐怕就會被這種無孔不入的精神汙染給逼瘋。
但顧淵,隻是平靜地站在原地。
他周身那層由純粹人間煙火氣構築而成的三米氣場,如同一個最完美的隔音罩。
將所有試圖侵入的瘋狂囈語,都隔絕在外。
那些囈語,在接觸到氣場邊緣的瞬間,就發出一陣陣無聲的淒厲嘶鳴。
然後化作一縷縷黑煙,消散不見。
顧淵沒有急著前進。
他站在原地,閉上眼,再次去聆聽和觀察這個被鬼域籠罩的空間。
他需要收集足夠的信息,來判斷這個鬼域的核心規則和弱點。
莽撞,從來都不是他的風格。
他是一個廚子,也是一個畫師。
無論是做菜還是畫畫,慢謀而快動,都是最基本的素養。
很快,一副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的畫卷。
在他的腦海裡緩緩展開。
他看到,整座美術館的牆壁、天花板、地板,都已經不再是原本的物理結構。
而是變成了一種由無數個重疊交錯的灰色圖層,所構築而成的活物。
那些蠕動的灰色顏料,就是它的血肉。
而那些不斷回響的瘋狂囈語,就是它的呼吸。
整座美術館,已經成了這隻畫鬼的身體。
而他們這些闖入者,就像是誤入消化道的食物,正在被一點點地分解同化。
就像一鍋熬壞了的粥,所有的食材都糊在了一起,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但就在這片腐朽中,顧淵還聞到了幾縷格格不入的味道。
那不是食物的香氣,而是一種屬於生命的煙火氣。
有的微弱如殘燭,有的則像即將燃儘的篝火,散發著最後的餘溫。
其中最強烈的一股暖意,就來自主展廳的方向。
而在其他一些展廳和角落,也同樣散落著幾點讓他感覺不那麼冰冷的坐標。
它們就像黑暗中的螢火,隨時都可能會熄滅。
“有點麻煩…”
顧淵睜開眼睛,心裡有了個初步的判斷。
這個鬼域的規則,很直接,也很霸道。
就是同化。
它試圖將一切進入其領域的東西,都變成它畫作的一部分。
無論是物質,還是生命。
而破解這種規則的方法,也很簡單。
要麼,找到這幅畫的作者,將它徹底抹除。
要麼…就用更強的規則,將這幅畫的版權,給搶過來。
而這副畫的版權,本來就該是他的。
顧淵看了一眼主展廳的方向,又感受了一下那些散落四方的微弱光點。
他沒有猶豫,轉身朝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光點,走了過去。
他不是什麼救世主,也沒興趣去當誰的英雄。
他來這裡,最主要的目的,是解決掉那幅可能會牽扯到因果的《燈火》。
但如果順手救幾個能救的人,對他來說,也是舉手之勞。
畢竟,多一個活人,就意味著多一份人間煙火。
而這,也是顧記的‘根’。
……
“媽媽…我怕…”
二樓,一間堆滿了雜物的儲藏室裡。
一個看起來隻有七八歲的小女孩,正緊緊地抱著一個穿著保潔製服的中年婦女。
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在劇烈地顫抖著。
中年婦女死死地捂住女兒的嘴,自己也是嚇得臉色煞白,渾身冰冷。
就在剛才,她們親眼看到。
一個同樣躲在這裡的保安,隻是因為不小心碰了一下牆壁上那蠕動的灰色顏料。
整個人,就在一聲淒厲的慘叫中,被那片灰色給吞噬了進去。
連一滴血都沒有留下。
那恐怖的一幕,成了她們揮之不去的噩夢。
她們隻能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連大氣都不敢出,祈禱著那些看不見的怪物,不會發現她們。
可就在這時。
“咚…咚咚…”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儲藏室的門外,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母女倆的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那扇薄薄的木門,眼睛裡充滿了絕望。
腳步聲,最終停在了門口。
然後,是門把手被轉動的,“哢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