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攙扶著老奶奶的中年婦女,從一進門開始,眉頭就一直緊鎖著。
她叫李琴,是老奶奶家請的高級保姆,專門負責照顧老人的飲食起居。
在她看來,這家開在破舊巷子裡,連個像樣招牌都沒有的小店,哪哪都配不上自家老夫人的身份。
她挑剔的目光掃過店裡的每一個角落。
當看到正抱著小板凳,好奇地看著她們的小玖時,更是眉頭一皺。
這店裡怎麼還有個看起來臟兮兮的小孩?
要知道,老夫人的丈夫,可是江城曾經的開城元勳之一,真正的名門望族。
老夫人自己,也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家閨秀。
平日裡,彆說是這種蒼蠅館子,就連那些五星級酒店的行政總廚想要給老夫人做頓飯,都得提前預約,看老夫人的心情。
可今天,老夫人也不知是怎麼了。
散步時路過這裡,聞到裡麵飄出的香味,就非要進來嘗嘗。
現在,居然還要點一碗聽都沒聽過的“孟婆湯”?
這名字,多不吉利!
“老夫人,這地方的東西,不知道乾不乾淨。”
李琴忍不住在旁邊小聲勸說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家,我讓廚房給您燉您最愛喝的鴿子湯?”
老奶奶聞言,隻是擺了擺手,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
“小琴啊,你不用擔心。”
她拍了拍李琴的手,輕聲說道:“我這把老骨頭,什麼沒吃過?什麼沒見過?這小店啊,有緣。”
她那雙清澈的眼睛,看了一眼抱著小板凳的小玖,眼裡的笑意更濃了。
“有緣人開的店,做的東西,肯定也差不了。”
李琴見勸不動,隻好閉上了嘴,但臉上的嫌棄和擔憂,卻絲毫未減。
她從自己那名牌包包裡,拿出一方消過毒的絲帕,仔仔細細地將老夫人麵前的桌椅板凳。
直到擦了三遍,這才放心讓老夫人坐下。
顧淵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沒說什麼。
他隻是轉身,走進了後廚。
而正在不遠處用小抹布擦拭著窗台的小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她歪著頭,看著那位不斷擦拭桌椅的保姆。
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明顯的不高興。
因為,那些桌椅,都是她今天早上才辛辛苦苦擦乾淨的。
她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很不理解這個阿姨為什麼要重複她的勞動。
在小玖那簡單而又直接的世界觀裡,這是她的“工作”。
顧淵是老板,她是員工,將店裡打掃乾淨,是她的職責,也是她獲得紅燒肉和“家”的憑證。
她用儘了自己小小的力氣,將每一張桌子都擦得能映出模糊的倒影,這是她努力過的證明。
而眼前這個阿姨的行為,在她看來,就是一種對她勞動成果的無聲否定。
一股名為“委屈”的情緒,在她那空洞的心裡,悄悄地冒出了一個小小的泡。
她不理解,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顧淵懶得去管那位保姆的潔癖,畢竟麻煩的客他見得多了。
對他而言,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這碗注定不平凡的湯。
孟婆湯的製作,比之前任何一道靈品菜肴,都要更加唯心。
係統提供的食材,忘川河底泥、三生石畔草、彼岸花露……
每一樣,都帶著濃厚的靈異氣息。
但菜譜的核心,卻不是如何將這些食材的味道進行融合。
而是如何將食客那份“甘願遺忘”的執念引導出來,作為熬製這碗湯的引子。
顧淵閉上眼睛。
他的腦海裡,開始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那位老奶奶的故事。
那不是通過言語講述的,而是通過她那份強烈的執念,傳遞過來的破碎記憶畫麵。
……
畫麵裡,是一個紮著兩根麻花辮,穿著藍布學生裝的年輕女孩。
她站在一個古老的火車站台前,滿臉淚水,手裡緊緊地攥著一張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