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來?”
顧淵挑了挑眉,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已經開始默默腦補。
“豪門恩怨?兄弟鬩牆?還是…私生子爭產?”
他這幾天接待的客人,一個比一個有故事。
他都已經快要習慣這種八點檔的劇情了。
然而,蘇文接下來說的話,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我家裡,是開道觀的。”
蘇文的第一句話,就讓顧淵那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道觀?
他看了一眼蘇文那身潮牌的牛仔夾克和帆布鞋。
實在很難將他和那些穿著道袍,拿著拂塵的道士形象,聯係在一起。
“我們家,是江城白雲觀的觀主,傳到我這一代,已經是第十八代了。”
蘇文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但顧淵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一絲隱藏得極深的驕傲和苦澀。
白雲觀?
顧淵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那是在江城郊區,一座不太出名的道觀。
據說曆史很悠久,但在如今這個時代,早幾年就已經沒什麼香火了。
顧淵一直以為,那隻是一個普通的旅遊景點。
沒想到,居然還是個有傳承的道家門派?
“我從小,就在道觀裡長大。”
蘇文繼續說道,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我爺爺,是江城有名的老道長,會畫符,會念咒,還會看風水。”
“我爸,也是從小耳濡目染,學了一身的本事。”
“他們也曾對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能繼承家裡的衣缽,成為白雲觀的第十九代觀主。”
“可是…”
他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痛苦和自我厭惡。
“我…跟他們不一樣。”
“我天生就…看不到那些‘東西’。”
“我爺爺說,我們蘇家,血脈特殊,天生就自帶一雙陰陽眼,能見鬼神,通陰陽。”
“這是我們作為道士,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偏偏到了我這裡,這雙眼睛,就瞎了。”
“我看不到爺爺口中那些纏著香客的怨魂,也感覺不到爸爸說的那些藏在老宅裡的地縛靈。”
“在我眼裡,這個世界,和所有普通人看到的一樣,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他們為了給我開眼,想儘了各種辦法。”
“讓我喝符水,讓我徹夜在三清殿裡誦讀《度人經》,甚至將我獨自關在祖師祠堂,去感應所謂的祖師爺垂憐…”
“可都沒用。”
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充滿了絕望。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生在道士世家,卻沒有任何天賦的…廢物。”
顧淵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玄二代”,因為沒有繼承家族的超能力,而被嫌棄的故事。
“這也沒什麼吧?”
顧淵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口氣,才慢悠悠地說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當不了道士,你還可以去當程序員,去當美術師,總不至於被趕出家門吧?”
他掃了一眼手機群聊裡正聊得飛起的兩個活寶,隨口舉了兩個例子。
“不,你不懂。”
蘇文苦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我隻是個普通人,那也就罷了。”
“可我…不僅僅是個廢物。”
他抬起頭,那雙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顧淵。
“我還是個…災星。”
“我從一出生,就克死了我的母親。”
“我八歲那年,因為貪玩,偷偷拿了道觀裡鎮著的一件法器出去,結果導致道觀後山的一隻黃皮子成了精,差點就害死了我爺爺。”
“我十六歲那年,第一次學著畫符,結果畫錯了最後一筆,招來了一隻厲鬼,把我爸的一條胳膊,都給廢了…”
他一件一件地,數著自己的“罪狀”。
每說一件,他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到最後,他那張本就白淨的臉,已經變得和紙一樣,毫無生氣。
“所有和我親近的人,都會因為我,而遭遇不幸。”
“我爺爺說,我這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要孤苦一生,還會給身邊所有的人,都帶來災禍。”
“所以,在我十八歲生日的當天,我爸…就把我趕了出來。”
“他讓我永遠都不要再回白雲觀,也永遠不要再跟任何人說,我是蘇家的人。”
“他說,他雖然隻有我這麼一個兒子,但他也不想…再因為我,而失去更多了。”
故事講完了。
店裡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