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的眼神深沉,仿佛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個紛飛的年代。
“你們都以為,我這鐵匠鋪,是我自己開的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啊,我就是個半路出家的二把刀,給我師父提鞋都不配。”
“這鋪子,是我師父傳給我的。
我師父,姓張,單名一個‘鐵’字。
這張鐵啊,可是當年江城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他打的刀,鋒利無比,削鐵如泥,當年給軍閥當過兵工廠的總教頭。
後來天下太平了,他才回到這條巷子裡,開了這麼個小小的鐵匠鋪。
專門給街坊鄰居們打打菜刀,修修鋤頭,過起了安穩日子。
我呢,就是個孤兒,從小在街上要飯。
有一年冬天,快要餓死了,是他把我撿了回來,給了我一口熱飯,還收我當了徒弟。
他沒老婆,也沒孩子,就把我當親兒子一樣養。
教我打鐵,教我做人。”
王老板說到這裡,眼眶有些微微泛紅。
“他總跟我說,咱們鐵匠,手裡這把錘子,既能打出殺人的刀,也能打出救人的鍋。
關鍵,看你這顆心,是正是邪。
我本來以為,這輩子,就跟著師父,安安穩穩地打一輩子鐵了。
可沒想到…”
王老板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又充滿了悲傷。
“那一年,江城發大水,淹死了不少人,水退了之後,城裡就開始鬨起了瘟疫,每天都有人死。
今天東家死個人,明天西家沒個娃,人心惶惶的,連白天出門都覺得背後發涼。
人心惶惶的時候,總會有些神神叨叨的說法冒出來。
有人說是河神發怒,有人說是水鬼作祟。”
他說到這,店裡的氣氛也隨之變得壓抑起來。
窗外似乎刮過一陣陰風,吹得門口那盞長明燈的流蘇輕輕搖曳。
一直安靜看電視的小玖,也下意識地往顧淵身邊靠了靠。
顧淵輕輕的摸了一下小玖的小腦袋,繼續聽著王老板的講述:
“我師父開始也不信,可當他親眼看到,夜裡河麵上飄著一層散不掉的黑霧,連月光都照不進去時。
他才知道,這是河裡出了問題。
那天晚上,他一夜都沒睡,就坐在他那把舊躺椅上,抽了一晚上的旱煙。
第二天一早,他把我叫到身邊,眼睛熬得通紅,隻說了一句話:
“小子,這事兒,神佛管不了,政府管不了,那隻能我們這些拿錘子的,自己來管了!”
王老板說到這裡,眼神裡充滿了敬佩。
“接下來的時間裡,爐火七天七夜都沒熄過。
他不僅熔了自己畢生收藏的那些最好的玄鐵、隕鐵,還發動了全城所有的匠人。
木匠、石匠、錫匠…
甚至挨家挨戶地去求,讓街坊鄰居們每家都貢獻出一樣東西。
有的人,給了一捧自家灶膛裡燒了十幾年的灶心土;
有的人,給了一根自家孩子穿過的舊毛線;
還有的人,給了一塊自家門檻上踩了幾十年的老青石…
他說,鬼怕的不是神佛,怕的是這堂堂正正的人間正氣,怕的是這千家萬戶的煙火氣!
到了第七天晚上,子時,河裡的陰氣最重時,他終於將那枚熔鑄了萬家燈火的鎮河釘給打了出來。
那釘子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每一個符文,都是他用鐵錘,蘸著自己的心口血,一下一下,硬生生砸上去的!
他拿著那根還帶著滾燙溫度的鎮河釘,領著我,走到了護城河邊。
他對我說:“隻要能把這根‘鎮河釘’釘到河床最中心的位置,江城的水脈就能安穩百年!”
說到這,王老板的聲音,哽咽了。
“他沒讓我下水,隻讓我站在岸邊。
他對著我笑了笑,說:“小子,師父這一身打鐵的本事,今天就全用在這了,你看好了!”
說完,他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後將剩下的酒全都淋在了自己身上。
接著他整個人都像是被點燃了一樣,身上冒著一股子白氣。
他就這麼赤著腳,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裡。
我看到,那些水裡的黑氣一靠近他,就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像是被燒著了一樣。
我知道,他那是在用自己的陽火和生命,在開路啊!
最後,我隻聽到河中心傳來“咚”的一聲巨響,仿佛天地都震了一下,然後整條河都沸騰了。
等水麵平靜下來時,我師父…就再也沒上來。
也是從那天起,江城的河水就再沒漲過....”
故事講完了。
整個店裡,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個充滿了鐵血和悲壯的故事,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無法想象,在那個愚昧又黑暗的年代。
一個普通的鐵匠,竟然能用如此大義的方式,去扞衛自己心中的道。
“好!”
隻有虎哥聽到這裡,猛地一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