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由灰色顏料構成的大手。
在顧淵的掌心,瘋狂地扭曲掙紮著,發出一陣陣無聲的淒厲嘶嚎。
那股溫暖的煙火氣,對它這種誕生於歸墟的純粹惡意來說,簡直就是最致命的劇毒。
但它依舊在不甘地反抗著。
它試圖用自己那充滿了汙染氣息的灰色顏料,去侵蝕顧淵的手掌。
可那些顏料,在接觸到顧淵皮膚的瞬間,便如同遇到了天敵,被一層無形的金色火焰,給淨化得一乾二淨。
“還挺頑強。”
顧淵看著掌心那團還在不斷扭曲的灰色物質,挑了挑眉。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處理一塊發黴了的顏料,黏糊糊的,觸感極差,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腐朽味。
他在心裡嫌棄地評價了一句:“一點美感都沒有,白給我當顏料我都不要。”
可就在他準備將這團垃圾徹底淨化掉時,一個念頭卻突然冒了出來。
既然它也是一種顏料,那是不是也可以用來…畫畫?
這個荒誕的念頭一出現,他那屬於藝術家的創作欲,便如同被點燃的乾柴,瞬間熊熊燃燒了起來。
他鬆開了緊握的手。
然後,伸出另一隻手的食指,在那團還在蠕動的灰色顏料上,輕輕地蘸了一下。
他的指尖,瞬間就染上了一抹充滿了混亂和瘋狂的灰色。
他將那根沾染了歸墟顏料的手指,舉到了眼前,仔細地端詳著。
那雙淡然的眼眸裡,閃爍著一種類似於畫家在找到一種全新顏料時,充滿了探索欲的光芒。
“成色不錯,顆粒感很強,用來畫陰影和暗部,應該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用一種極其專業充滿了學術性的語氣。
對自己指尖上這坨足以讓任何馭鬼者都頭皮發麻的高濃度汙染源,給出了中肯的評價。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了那幅還在不斷翻湧著黑暗的油畫。
眼神裡,閃過了一絲身為同行的失望。
“隻會用一片死寂的純黑來表達絕望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藝術家特有的,看不起“野路子同行”的傲慢。
“太單調了。”
說完,他便將那根沾染了灰色顏料的手指,按在了畫中那片翻湧的黑暗之上。
然後,開始緩緩地,塗抹了起來。
他沒有去驅散那片黑暗。
也沒有去淨化那些寄生在畫裡的鬼影。
他隻是用自己的手指,當做畫筆。
用那來自歸墟的顏料,當做畫材。
然後,將自己那屬於人間煙火的規則,一點一點地,融入到了這幅被汙染的畫作之中。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完成這幅尚未完成的畢業作品。
他要用一個畫家的身份,來和這個同樣懂得藝術的鬼,進行一場最直接的對話。
“滋啦——”
當他那沾染了煙火氣場的手指,接觸到畫麵的瞬間。
整幅畫,都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悲鳴。
畫中那片翻湧的黑暗,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想將他這個不速之客給排斥出去。
但顧淵的手指,卻穩如磐石。
他開始在那片純粹的黑暗中,塗抹,勾勒,暈染…
他的動作,看似隨意,卻又充滿了某種奇妙的韻律感。
他用那抹灰色,在黑暗的中心,點出了一點微弱的光。
然後,他又用自己指尖那已經淡去的煙火氣,在那點光的周圍,暈染開一圈溫暖的橘黃色。
那是…一盞燈。
一盞在無邊黑夜裡,亮起的,孤獨而又倔強的燈。
隨著這盞燈的出現。
畫中那片原本充滿了絕望和死寂的黑暗,仿佛被注入了靈魂。
它不再是之前那種單調的,吞噬一切的黑。
而是有了光,有了影,有了層次,有了…故事。
那片黑暗,依舊深邃。
但卻不再那麼令人窒息。
因為它有了希望。
哪怕,那希望,隻有一盞燈那麼微弱。
畫風,在這一刻,被悄然地改變了。
那幅畫裡,寄生著的無數鬼影,似乎也被這種變化所影響。
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貪婪地朝著畫中那個女孩的背影湧去。
而是下意識地,開始朝著那盞新出現的充滿了溫暖氣息的燈火,聚集了過去。
它們依舊沒有五官,沒有神智。
但它們那僵硬的動作裡,卻多了一絲…名為向光性的本能。
就像飛蛾撲火。
“這才對嘛。”
顧淵看著自己的傑作,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味的黑暗,是最低級的恐怖。”
“真正的藝術,是能在最深的黑暗裡,畫出一絲光。”
他收回手指,臉上露出了一個屬於創作者的滿足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