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端著那碗散發著幽光的白玉碗,從後廚走了出來。
店裡很安靜。
周毅他們那三個總是很吵鬨的家夥,此刻也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雖然聽不到陳鐵的故事。
但光是看著他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和店裡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氛圍。
他們也知道,這又是一位…有故事的客人。
顧淵將那碗清澈見底,仿佛有星河流轉的往生湯,輕輕地放在了陳鐵的麵前。
“你的湯。”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
陳鐵看著眼前這碗湯,死寂的眼眸裡,終於泛起了一絲微弱的光芒。
那是一種…即將得到解脫的釋然。
他伸出那雙有些乾瘦的手,顫顫巍巍地端起了那隻白玉碗。
“謝謝。”
他對著顧淵,輕聲說道。
然後,便將碗湊到嘴邊。
準備將這碗能讓他徹底安息的湯,一飲而儘。
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將要觸碰到碗沿的瞬間。
顧淵的聲音,卻再次悠悠地響了起來。
“在喝湯之前,不再吃點東西嗎?”
陳鐵聞言,動作頓住了。
他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顧淵。
顧淵沒有看他。
他隻是指了指旁邊周毅他們那一桌。
桌上擺著一盤剛剛才上桌,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酸湯肥牛。
那酸爽開胃的香氣,混合著金湯的鮮美,正霸道地在空氣中彌漫著。
饞得周毅他們幾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本店今天的晚市菜單,是酸湯肥牛,和清炒時蔬。”
顧淵的聲音依舊平淡,仿佛隻是在向一個普通的食客,介紹著自家的招牌菜。
“酸的,辣的,脆的,嫩的…”
“人活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嘗嘗這些味道嗎?”
“你真的…都嘗遍了?”
他可以接受死亡的執念。
但他無法接受一個人,在沒有品嘗過店裡的飯菜前,就草率地選擇結束。
這是作為一個廚子,最後的職業底線。
他的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
卻像一把小錘子,輕輕地,敲在了陳鐵那顆早已死寂的心上。
味道?
他有多久,沒有嘗過真正的味道了?
自從加入第九局,成為那個代號為“替死鬼”的工具後。
他的飲食,就隻剩下了那些毫無味道,但卻能維持他生命體征的特製營養液。
後來,逃離了第九局。
他更是對“吃”這件事,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他隻是像一個幽靈,麻木地在人間遊蕩。
餓了,就隨便找點東西填填肚子。
困了,就隨便找個橋洞睡一覺。
他活著,卻又像死了一樣。
他甚至已經快要忘記,米飯,是什麼味道了…
他看著眼前這碗能讓他徹底解脫的往生湯。
又扭頭看了看鄰桌那盤讓他味蕾都開始不自覺分泌唾液的酸湯肥牛。
那顆早已死寂的心,在這一刻,竟然產生了一絲動搖。
“我…”
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
“我還能…吃嗎?”
他不是在問顧淵。
而是在問自己。
一個連自己的存在,都感到厭倦和罪惡的人。
還有資格,去享受這屬於人間的美食嗎?
顧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沒有再多勸。
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本店的規矩,隻要付了錢,來的都是客。”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轉身走回了櫃台後。
將選擇權,完全地交給了他自己。
店裡沒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