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陳鐵,店裡的氣氛,依舊有些沉悶。
周毅他們幾個,雖然不知道陳鐵經曆了什麼。
但光是看著他那從生無可戀到重燃鬥誌的轉變,以及那碗售價為“心願”的神秘湯水。
他們也知道,自己今晚,又一次見證了一場奇跡。
“老板…”
周毅看著顧淵,臉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很想問問,剛才那個人到底是誰,那碗湯又是什麼效果。
但話到嘴邊,卻又被他自己給咽了回去。
他知道,這家店有這家店的規矩。
不該問的,彆問。
他最終隻能將滿肚子的好奇,都化作了一句感慨。
“老板,您這兒…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顧淵沒有理會他的彩虹屁。
他隻是將最後一隻盤子擦乾,放回了消毒櫃。
然後,走到門口,將“今日售罄”的牌子,掛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開始趕人。
窗外,夜色更深了。
那場席卷全城的灰色大雪,似乎又有了卷土重來的跡象。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寒意。
店裡溫暖的燈光,與窗外的陰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淵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了那張新出現的【同心八仙桌】上。
桌子靜靜地立在那裡,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
他第一次覺得,僅僅是送走一個客人,淨化一個執念,還不夠。
那份屬於陳鐵的,孤獨而又悲壯的守護。
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不吐不快。
這張八仙桌看起來和店裡其他桌子沒什麼區彆,隻是顏色更深沉一些,木紋也更古樸。
但在靈視之下。
桌子的中心,正散發著一圈如同漣漪般的暖黃色光暈。
那光暈很淡,卻帶著一種能讓人不自覺敞開心扉的奇妙力量。
“同心...共情嗎?”
顧淵在心裡咀嚼著這張桌子的效果。
他想試試,如果在這張能讓人敞開心扉的桌子上進行創作,是否能更深刻地理解那份執念的內核。
他將自己的畫架和畫板,搬到了八仙桌旁。
畫板架好,鋪上畫紙。
然後,拿起一根最普通的炭筆,閉上了眼睛。
他的腦海裡,開始回放出陳鐵那個充滿了血與淚的故事。
那個跪在母親墳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
那個穿著黑色製服,在無數惡鬼的必死規則中死去,又一次次站起來的青年。
那個用全村人的性命,換來自己永生不死的怪物。
還有最後,那個吃著一碗白飯,淚流滿麵,卻又重新找回了活下去意義的男人…
無數個充滿了悲壯和決絕的畫麵,在他的腦海裡交織碰撞。
最終,定格成了一幅畫。
顧淵睜開眼睛。
眼眸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專注和清明。
他落筆了。
炭筆在畫紙上“沙沙”作響。
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任何多餘的線條。
每一筆,都精準而又充滿了力量。
他畫的,不再是之前那些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小景小物。
而是一幅…充滿了史詩感的悲壯畫卷。
畫麵的中心,是一個穿著黑色製服,身形消瘦,但脊背卻挺得筆直的男人背影。
他站在一片由屍骸和廢墟構成的焦土之上。
他的手裡,沒有武器。
他的腳下,也沒有退路。
他的身後,是用無數個交錯而又模糊的線條,勾勒出一片正在被灰色塵埃侵蝕的城市剪影。
那林立的高樓如同墓碑,那閃爍的霓虹如同鬼火。
無數個小如螻蟻的人影在其中奔逃掙紮,最終被黑暗吞噬。
但顧淵沒有去刻畫那些人的臉。
而是用最細膩的筆觸,在那男人挺直的脊背之上,輕輕地點染出一片截然不同的倒影。
那是一片寧靜祥和的村莊虛影。
村口,有嫋嫋的炊煙升起。
田埂上,有彎腰勞作的農夫。
老槐樹下,還有一群正在追逐嬉鬨的孩童…
那片村莊,是他用生命想要去守護,卻最終失去的故鄉。
也是他此刻,必須背負著那份沉重的犧牲,去扞衛這片更廣闊的人間的理由。
而在他的對麵。
是無邊無際的,由無數扭曲瘋狂,充滿了惡意的鬼影組成的黑色海洋。
那些鬼影,形態各異,猙獰可怖。
它們從那深不見底的深淵裂縫中,源源不斷地湧出,要將眼前這個渺小的身影和那片寧靜的村莊,都徹底吞噬。
整個畫麵,充滿了強烈的對比和衝突。
一邊,是必須守護的芸芸眾生。
一邊,是早已逝去的,卻永不磨滅的故裡炊煙。
而連接著這兩個世界的,隻有一個永不退縮的孤獨背影。
他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