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店裡的休息時間。
顧淵日常指導著家裡那兩個“問題兒童”的學習。
“小玖,這個‘人’字,是一撇,一捺,不是讓你在下麵再畫個火柴人。”
“還有你,煤球,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在小玖的畫紙上踩梅花印!”
顧淵看著眼前這一片狼藉的“學習現場”,感覺自己的血壓又升高了。
他感覺,自己好像不是在帶娃,而是在進行某種跨物種交流的社會學實驗。
而實驗的結果,往往都以失敗告終。
“算了,毀滅吧,趕緊的。”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將那張已經變成了印象派大作的畫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他看了一眼那個還不知道自己犯了錯,正歪著頭看他一臉無辜的小玖。
又看了看,那個已經開始舔自己爪子上墨水印的煤球。
然後,一人一犬,都罰站牆角。
而就在這時。
門口的風鈴,輕輕響了。
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衣服,戴著墨鏡的年輕人,背著一個黑色的布包,從門外走了進來。
正是前兩天那個在門口擺攤,自稱“擺渡人”的渡鴉。
他今天沒有再擺攤,看起來倒像個正經的客人。
但他身上那股子陰冷而又充滿了死寂的氣息,卻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
正在牆角罰站的煤球,在看到他進來的瞬間,喉嚨裡就發出一陣警惕的低吼。
顧淵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本店下午休息。”
“我知道。”
渡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我不是來吃飯的。”
他走到櫃台前,將自己那個黑色的布包,放在了櫃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我是來…談生意的。”
說著,他便將布包打開。
裡麵,露出了幾件看起來就充滿了不祥氣息的古舊物件。
有那枚他之前拿在手裡把玩的黑色將軍扳指。
有那個臉上畫著詭異腮紅的木頭娃娃。
甚至,還有一盞已經熄滅了的,造型和提燈人手裡那盞有幾分相似的青銅古燈…
每一件東西上麵,都纏繞著濃得化不開的陰氣和怨氣。
正在後廚門口偷看的蘇文隻覺得鼻子一酸,那股怨氣像是直接鑽進了他的天靈蓋。
讓他腦子裡瞬間浮現出古戰場和荒廢戲台的恐怖幻象,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當場吐出來。
他連忙在心裡默念三遍淨心神咒,才勉強將那股不適感壓了下去。
看向渡鴉的眼神裡,充滿了驚駭。
“老板,”
渡鴉指著這些東西,聲音嘶啞,像是在推銷什麼稀世珍寶。
“我這裡的貨,都是從下麵剛撈上來的硬通貨,每一件,都帶‘響’。”
“我看您這裡人氣旺,陽火足,正是需要這些東西來中和一下的時候。”
“怎麼樣?有沒有看得上的?價格好商量。”
他這番話,說得是理所當然。
仿佛他賣的不是什麼害人的凶物,而是普通的古玩字畫。
顧淵的目光從畫冊上移開,落在了那個布包上。
在靈視之下。
那個黑色的布包,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布料。
而是由無數張痛苦哀嚎的人臉,交織縫合而成的一塊人皮。
顧淵看著他,不置可否。
隻是淡淡問道:“你覺得,我這裡需要這些東西嗎?”
渡鴉聞言,愣了一下。
他環顧了一圈店裡。
牆上,那幾幅充滿了守護之意的畫作,散發著一股讓他都感到心悸的強大氣場。
門口,那盞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宮燈,更是像一輪小太陽。
那燈光看似溫暖,但在他眼中,卻比最烈的純陽真火還要刺眼,讓他本能地想要避開。
還有那個正躲在牆角,用一種看獵物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小黑狗。
當他的目光與那小狗對上的瞬間,一股源於血脈深處的恐懼,瞬間就攫住了他的心臟。
甚至連那個正在罰站的小女孩,他都看不透。
隻能看到一團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混沌黑暗。
那黑暗的深處,似乎還蟄伏著什麼連他都感到顫栗的古老存在。
“這…這都是些什麼怪物?”
渡鴉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突然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這些硬通貨。
在這家小店裡,似乎連擺上台麵的資格都沒有。
他那帶著玩味笑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尷尬。
“咳…”
他乾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那些東西又收回了布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