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顧淵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
這是他第二次,從客人的口中,聽到這個已經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地方。
第一次,是那個自稱“謝必安”的信使。
他帶來的是陰司崩塌,輪回路斷的絕望消息。
那這一次呢?
顧淵看著眼前這個魂體即將潰散,連自己的燈都丟了的掌燈人。
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不太好的預感。
徐引似乎看出了他眼神裡的那一絲驚訝,苦笑著搖了搖頭。
“早就算不上了。”
他看著杯中倒映出的那張破碎的臉,聲音裡充滿了蕭索。
“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連自己都快要照不亮的喪家之犬罷了。”
顧淵沒有說話,隻是給他又續了些熱水。
那張同心八仙桌上散發出的溫潤氣息,和茶水裡蘊含的淡淡暖意,似乎給了徐引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我們掌燈人的職責,很簡單。”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古老傳說。
“就是每天提著一盞引魂燈,走在黃泉路上,為那些新死之魂,照亮前往輪回的路。”
“讓他們不至於在無儘的黑暗中迷失,被那些潛伏在黃泉路兩旁的黑暗給拖走。”
他這番話,說得很平淡。
但顧淵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這份工作的枯燥和危險。
日複一日地行走在亡者之路上,與黑暗為伴,與死寂同行。
這本身,就是一種煎熬。
“黃泉路上,不是有彼岸花嗎?”顧淵隨口問了一句。
“彼岸花?”
徐引聞言,自嘲地笑了笑。
“店家,您話本看多了。”
“真正的黃泉路,哪有什麼花?”
“那裡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和能刮骨的陰風。”
“所謂的彼岸花,不過是引魂燈的燈油,在燃燒時,滴下的蠟化成的結晶罷了。”
“結晶很弱,也很珍貴。”
“是那些可憐的魂魄們,在踏上輪回之路前,能看到的最後一點色彩。”
顧淵聞言,隻是輕輕地敲了敲桌子。
他的腦海裡閃過那些關於靈異食材的駁雜知識。
其中清晰地寫著一種食材,名為【幽冥血河畔彼岸花】。
“看來,”
他狀似無意地歎道:“那些神話故事裡,都是騙人的。”
“我還以為,那條路上,會開滿紅色的花。”
“也不全是。”
徐引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孟婆和她的湯,是真的。”
“隻不過,她熬湯用的,不是什麼忘川水。”
“而是…每一個魂魄,在過奈何橋時,自願留下的那份最深刻的執念。”
“一碗湯,斷前塵,忘過往,如此,方能乾乾淨淨地,踏入輪回。”
“哦?”
顧淵聽到這,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
執念?
他端著茶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杯沿。
自家這個看似來曆不明的係統。
其最核心的運轉邏輯,竟然與陰司輪回的根本法則同出一源?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灰蒙蒙的天,不動聲色地壓下心頭的波瀾,接話道:
“聽起來,倒是個安穩的差事。”
“安穩?”
徐引苦笑著搖了搖頭,“以前,確實是。”
“但後來…一切都變了。”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黯淡下來,充滿了痛苦和恐懼。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提著燈,走在黃泉路上。”
“可我突然發現,路…斷了。”
“不是被人為斬斷的,而是…被什麼東西,從另一邊,給硬生生地‘啃’掉了一截!”
“啃?”
“對。”
徐引的聲音,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我看到,在那斷裂的路的儘頭,那片本該是虛無的混沌裡,出現了一張…巨口。”
“那張嘴裡,沒有牙齒,隻有一片混亂和瘋狂的灰色風暴。”
“我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就感覺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被吸進去了!”
顧淵的眼神,微微一凝。
歸墟。
他知道,徐引看到的,就是那個被謝必安和一貧和尚都忌憚不已的萬惡之源。
“緊接著,無數個長得奇形怪狀,散發著極致惡意的東西,就從那張嘴裡,爬了出來。”
“它們不是我們陰司認知裡的任何一種魂。”
“它們更像是…一群沒有理智的惡鬼。”
“它們的唯一目的,就是吞噬,吞噬一切有規則的東西。”
“無論是魂魄,是鬼差,甚至是…黃泉路本身。”
“它們是規則的天敵,是秩序的癌變,是…真正的天災。”
“陰司…亂了。”
“輪回殿塌,府君筆折,甚至連鎮守第七殿的閻君金身,都在那場前所未見的災厄裡,被拖入了風暴深處…”
“我們這些小小的陰差,更是連螻蟻都不如。”
“我親眼看到,掌刑罰的銀鎖將軍,被一個從裡麵爬出來的剝皮惡煞,給硬生生地剝掉了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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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留下一聲不甘的怒吼,和鎖鏈斷裂的脆響…”
“我也看到,夜巡九州的遊神大人,被一個渾身長滿了眼球的噬神邪瞳,拽入了忘川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