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敲在看守所鐵窗上時,周琪正數著牆縫裡的黴斑。第三十七塊磚縫裡的黴斑像隻蜷縮的貓,她用指甲摳了兩下,牆皮簌簌掉下來,在袖口積成一小撮灰。
701號,有人會見,鐵門滑開的瞬間,周琪看見玻璃對麵的李靜。對方穿著去年生日時自己送的駝色大衣,領口彆著枚珍珠胸針——那是十年前兩人在夜市淘的便宜貨,珍珠早就泛黃,李靜卻一直戴著。判決下來了,六個月。李靜的聲音隔著玻璃傳來,有點發飄,我找了律師,說表現好能減刑。
周琪扯了扯藍白條紋的囚服袖口,那裡還留著被警察帶走時扯出的褶皺。她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雨夜,張誠渾身是血地砸開她家的門,手裡攥著塊碎掉的手表,表盤停在十一點十七分。幫我藏樣東西。張誠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就一晚,明天我就來拿。
她該拒絕的。可當看到他手腕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時,十年前的畫麵突然撞進腦海——高中時張誠替她擋了校外混混的拳頭,額角縫了五針,換藥時疼得齜牙咧嘴,卻笑著說沒事,哥皮實。
玻璃對麵的李靜從包裡掏出個蘋果,被看守攔下時輕輕歎了口氣。沈瑤去看過張誠了。她忽然說,他公司的資金鏈暫時接上了,說是有筆匿名投資。
周琪的指甲掐進掌心。她還記得沈瑤父親去世那天,女孩抱著膝蓋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白裙子上沾著泥點,眼神空得像口枯井。那時誰都以為是場意外,直到半年前警方在河道清淤時打撈出那把帶血的扳手。沈瑤說不恨了。李靜的手指在玻璃上劃了個圈,她說那天在法庭上,看到張誠母親哭暈過去,突然就想起自己媽媽了。
周琪望著窗外的雨幕,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像極了沈瑤父親墜樓時濺起的水花。那天她去送文件,親眼看見張誠和沈父在天台爭執,後來沈父失足墜落,張誠站在欄杆邊,背影僵得像塊石頭。我不是故意的。張誠後來在她家地下室蜷縮了整晚,反複念叨這句話,他說要去舉報,說要讓我身敗名裂……
看守敲了敲玻璃,會見時間到了。李靜起身時,周琪突然看見她大衣口袋裡露出半截信封,上麵印著市第一醫院的抬頭。
對了。李靜走到門口時回頭,聲音透過門縫飄進來,“警方在張誠車裡發現了塊碎表,表蓋內側刻著個‘瑤’字。鐵門關上的瞬間,周琪猛地站起來。她想起張誠那天攥在手裡的碎表,表盤停在十一點十七分,而沈瑤的生日,正是十一月十七日。
雨還在下,牆縫裡的黴斑被映得發暗,像隻睜著的眼睛。李靜走出看守所時,褲腳已經濕了大半。她站在公交站台避雨,看見對麵咖啡館的落地窗後坐著個穿紅裙子的女人,正低頭攪動杯裡的拿鐵。是沈瑤。她推門進去時,風鈴叮當作響。沈瑤抬頭笑了笑,指了指對麵的座位:剛想給你發消息。
桌上放著本攤開的相冊,其中一頁貼著張泛黃的合影——四個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擠在櫻花樹下,張誠站在中間,左手搭著周琪的肩,右手比了個剪刀手,沈瑤站在最右邊,手裡攥著朵櫻花,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收拾東西時翻出來的。沈瑤用手指輕輕撫過照片邊緣,那時候多好啊,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過下去。
李靜端起咖啡抿了口,燙得舌尖發麻。她想起高中時的沈瑤,總愛跟在張誠身後,像隻溫順的小尾巴。後來張誠創業,沈父是他的天使投資人,再後來就有了那場爭執,那起“意外”。
匿名投資是你做的吧?李靜忽然問。沈瑤攪動咖啡的手頓了頓,杯底的砂糖粒打著轉沉下去。我媽留給我的信托基金到期了。她輕聲說,張誠的公司不能倒,不然跟著他乾的那些人都得失業。
窗外的雨勢漸大,打在玻璃上劈啪作響。李靜望著沈瑤手腕上的銀鐲子,那是去年沈瑤生日時,張誠送的生日禮物,據說能辟邪。可沈父出事那天,她分明看見這隻鐲子碎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警方說,在沈叔墜樓的地方發現了第二個人的腳印。李靜的聲音有些發緊,尺碼和張誠的不一樣。沈瑤的手指在桌沿輕輕敲著,節奏和牆上的掛鐘重合。周琪怎麼樣?她忽然轉移話題,我托人給她送了床厚被子,那邊晚上挺冷的。
李靜想起周琪剛才在會見室突然變僵的臉色,心裡像塞了團濕棉花。她讓我問你,她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那塊刻著‘瑤’字的表,到底是誰的。
沈瑤端起咖啡杯的手晃了下,褐色的液體濺在桌布上,暈開個小小的圓點。“是我十八歲生日時,張誠送的。她望著窗外,雨幕裡似乎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後來弄丟了,我以為早就被扔掉了。掛鐘敲了五下,李靜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她聽見沈瑤在身後輕聲說:告訴周琪,地下室的牆,其實是空心的。
風鈴再次響起時,沈瑤望著桌上那杯涼透的拿鐵,杯底沉著的砂糖粒,像極了天台欄杆上那處磨損的痕跡——那裡殘留著點暗紅色的粉末,警方說是鐵鏽,可她知道,那是父親口袋裡漏出的朱砂。沈瑤推開張誠公司玻璃門時,前台小姑娘正對著電腦歎氣。沈小姐來了。小姑娘起身時,電腦屏幕上的股市k線圖綠得刺眼,張總在裡麵,從早上就沒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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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撕紙的聲音。沈瑤推開門,看見張誠正把一疊文件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搭在沙發上,袖口沾著塊墨漬。警方又來問話了。張誠頭也不抬地說,問我案發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出現在沈叔家附近。
沈瑤走到窗邊,樓下的車水馬龍像盤模糊的棋局。她想起三個月前警方找上門的那天,張誠正在開董事會,手機響了三次才接,聽到“沈國棟”三個字時,手裡的鋼筆“啪”地掉在桌上。
我隻是去送份合同。張誠的聲音透著疲憊,沈叔說他晚上要去外地,必須當天簽好。可合同上的簽名,是偽造的。沈瑤轉過身,目光落在他手腕的傷口上,那裡的疤痕像條醜陋的蜈蚣,警方鑒定過了,是你的筆跡。張誠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手捂著胸口,臉色白得嚇人。“我需要資金周轉,”他喘著氣說,沈叔說要撤資,說要讓我破產……
所以你就殺了他?沈瑤的聲音很輕,像飄落的雪花。張誠猛地抬頭,眼裡布滿紅血絲。我沒有!他吼道,隨即又頹然坐下,那天我們確實吵架了,他說要去舉報我做假賬,說要讓我牢底坐穿……
沈瑤走到他麵前,輕輕掀起他的袖口。傷口邊緣有圈淡淡的青黑色,像是被什麼東西勒過。這道傷,不是沈叔弄的吧?
她輕聲問道,醫院的診斷報告說,是被某種帶鋸齒的東西劃的。張誠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塊明亮的光斑,光斑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是周琪。他忽然說,聲音低得像耳語,那天我跑去找她,她手裡拿著把美工刀,說要去自首……我去搶刀,就被劃到了。
沈瑤想起周琪看守所裡那雙平靜的眼睛,心裡忽然一緊。她走到垃圾桶邊,撿起那團被揉皺的紙,展開時發現是張銀行流水單,收款方是市第一醫院,金額正好是她那筆匿名投資的一半。
你去看過周琪了?她問。張誠點頭,喉結滾動了一下。她讓我照顧好你。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她說沈叔墜樓的時候,她也在天台。沈瑤手裡的紙“嘩啦”一聲掉在地上。陽光穿過雲層,在流水單上投下道刺眼的光,她忽然看清了備注欄裡的字——沈國棟先生的心臟搭橋手術費。
張誠站在醫院住院部樓下時,梧桐葉正一片接一片地往下掉。他手裡攥著張繳費單,上麵的金額讓他指尖發顫——那是沈瑤匿名投資的另一半,收款人是周琪的母親。
上周去看守所,周琪隔著玻璃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市一院心外科307床”。他去了才知道,周母半年前就查出了心臟病,手術費要二十萬,周琪一直在偷偷打三份工。
張總?護士從身後經過,手裡拿著份病曆,307床的家屬來了嗎?手術同意書該簽了。張誠跟著護士上樓時,看見李靜正坐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手裡織著件灰色的毛衣。周琪說她媽怕冷。李靜抬頭笑了笑,毛線針在她手裡靈活地穿梭,“我學著織的,可能有點醜。
病房裡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張誠站在門口,看見周母躺在病床上,床頭櫃上放著個相框,裡麵是周琪十八歲的照片,紮著馬尾辮,笑得一臉燦爛。阿姨昨天問起周琪了。李靜放下毛線活,聲音壓得很低,我說她去外地出差了,要過陣子才回來。
張誠的喉結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了。他想起十年前那個冬天,周琪把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塞給他,說拿去交學費,彆讓你媽知道;想起創業初期資金鏈斷裂,她偷偷把父母留的房子抵押了,隻說我運氣好,中了筆獎金。
警方在周琪家地下室發現了個暗格。李靜忽然說,手裡的毛線針啪地掉在地上,裡麵有件帶血的男士外套,還有半塊碎表。張誠猛地抬頭,看見李靜撿起毛線針,針尖在陽光下閃著冷光。表蓋內側刻著個‘靜’字,她輕聲說,嘴角勾起抹奇怪的笑,和我那塊弄丟的表,一模一樣。
病房裡的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護士們匆忙地跑進來。張誠看著李靜平靜地收拾著毛線,忽然想起案發那天晚上,他在天台看見的第二個影子,穿著件駝色大衣。沈叔說要舉報的,不隻是你做假賬。李靜站起身,理了理大衣下擺,“他說知道是誰把那筆賑災款挪走的,說要去自首,把我們都供出來。
監護儀的聲音漸漸平緩,周母重新陷入沉睡。張誠望著窗外,夕陽把梧桐葉染成金紅色,像極了那年在櫻花樹下,李靜偷偷塞進他口袋裡的那顆糖紙。
周琪說,暗格裡的東西是她放的。李靜走到門口時回頭,她說欠你的,這輩子該還清了。秋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飄向遠方。張誠摸了摸口袋裡的碎表,表盤停在十一點十七分,那是他和沈瑤約定私奔的時間,也是沈父墜樓的時刻。
李靜坐在天台的長椅上,手裡把玩著塊碎表。晚風掀起她的駝色大衣,露出裡麵那件白裙子——和沈瑤當年穿的那件一模一樣。三個月前,她就是穿著這件裙子來見沈父的。老頭坐在天台的藤椅上,手裡捏著份審計報告,夕陽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泛著銀光。我已經跟張誠說了,讓他去自首。沈父的聲音很沉,那筆錢是賑災款,我們不能毀了自己,也毀了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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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靜望著遠處的霓虹,想起父親當年因為挪用公款入獄,母親跳河自儘,她在孤兒院被其他孩子欺負時,是沈父把她接回家,給她買新裙子,教她寫字。我去勸勸他。她笑著說,轉身時將藏在袖管裡的扳手悄悄攥在手裡。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時,她慌忙將碎表塞進磚縫。回頭看見沈瑤站在樓梯口,紅裙子在夜色裡像團燃燒的火。
爸呢?沈瑤的聲音發顫,手裡攥著個錄音筆。李靜指了指欄杆邊,那裡空無一人,隻有件沾著朱砂的外套搭在欄杆上——那是沈父準備去寺廟還願時穿的。
他說要去自首。李靜的聲音很輕,他說欠你的,該還了。錄音筆突然從沈瑤手裡滑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李靜腳邊。裡麵傳來沈父的聲音:……當年挪用公款的是我,不是李靜她爸……我對不起那孩子……
遠處傳來警笛聲,李靜彎腰撿起錄音筆,輕輕按了刪除鍵。她想起周琪在法庭上一口咬定是自己藏了凶器,想起張誠望著她時那複雜的眼神,想起沈瑤匿名投資時轉賬備注裡的,贖罪款。
秋風掀起地上的落葉,李靜將那塊刻著“靜”字的碎表扔進天台的排水口。水順著管道蜿蜒而下,像條沉默的蛇,爬向城市深處那些不為人知的角落。
她不知道周琪會不會說出真相,也不知道張誠會不會想起那個被他遺忘的約定——十年前櫻花樹下,他笑著說要娶那個總愛跟在身後的紅裙女孩,而她在他轉身時,悄悄將那枚刻著名字的表塞進了他的口袋。警笛聲越來越近,李靜理了理大衣領口的珍珠胸針,那枚泛黃的珍珠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像極了沈父墜樓時,從口袋裡掉出來的那粒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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