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的指尖在懷表內側的刻痕上反複摩挲,黃銅表麵被體溫焐得發燙。三個數字——3、0、7,像三道嵌進骨縫的符咒,跟著她從城西老宅的閣樓走到市立醫院的檔案室門口。十五年了,父親臨終前攥著這隻懷表說的最後一句話始終盤旋在耳邊:去看看307,那裡有他們想藏的東西。
檔案室的木門推開時,揚起的灰塵在斜射的陽光裡翻滾。管理員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戴著老花鏡在登記本上寫寫畫畫,抬頭看她的眼神帶著幾分警惕:姑娘,要查什麼?我想查十五年前的住院記錄,林悅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307號櫃。老太太的筆頓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睛眯了眯:307?那櫃子早就封了,裡麵都是些過期的廢檔,查那個乾什麼?
家裡老人以前在這兒住院,留下點東西,說可能在那櫃子裡。林悅攥緊了口袋裡的懷表,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發疼。她沒說父親林誌強是十五年前Ω案的最後一位受害者,更沒說那起連環殺人案至今懸而未決,受害者都是年輕母親,死狀離奇,現場總會留下一個用鮮血畫的Ω符號。老太太狐疑地打量她片刻,起身從牆角拖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跟我來吧,櫃子在最裡麵,受潮嚴重,未必能找到東西。
檔案室深處彌漫著紙張腐爛的黴味,307號櫃像個沉默的巨人立在陰影裡。櫃門被鑰匙撬動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積滿灰塵的櫃格裡整齊碼著十幾個牛皮紙袋,標簽上的字跡早已模糊。林悅蹲下身,指尖拂過紙袋表麵,忽然在最底層摸到一個邊緣堅硬的本子。
那是一本紅色封皮的登記冊,封麵上印著嬰兒死亡記錄,字跡被水洇過,有些地方已經暈染成紫黑色。林悅的心跳驟然加速,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頁上用鋼筆寫著登記日期——2008年6月17日,正是“Ω案”第一起案件發生的那個月。
她一頁頁往後翻,手心的汗浸濕了紙邊。記錄裡的嬰兒大多隻活了幾天,死因欄統一寫著新生兒敗血症,但登記人的字跡卻在微微顫抖,像是寫下這行字時帶著難以言說的恐懼。更讓她脊背發涼的是,每一頁的母親姓名欄裡,都寫著一個她刻骨銘心的名字——那是Ω案受害者的名單,從第一位死者張嵐,到最後一位,也就是她的母親蘇晴。
母親去世時她才五歲,隻記得葬禮上父親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悅悅,記住那些壞人的樣子,以後一定要找到他們。可她什麼都記不住,隻記得母親躺在靈柩裡,臉色白得像紙,手腕上有個奇怪的Ω形淤青。這裡怎麼會有這個?林悅的聲音發顫,指尖停在母親的名字上,墨跡深處似乎還能看到淡淡的水漬,像未乾的淚痕。
老太太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探頭看了一眼登記冊,忽然臉色煞白:這……這不是該在這兒的東西……她慌忙去搶登記冊,這是廢檔,早就該銷毀了!為什麼?林悅猛地把登記冊抱在懷裡,這些嬰兒和Ω案的受害者到底有什麼關係?她們的孩子為什麼都死了?老太太的嘴唇哆嗦著,忽然轉身就往外走,嘴裡念叨著:我不知道,彆問我……
林悅沒追上去,她的目光被登記冊最後一頁的簽名吸引住了。每一條記錄的末尾都有一個醫生簽名,字跡清雋,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潦草——周明遠。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腦海裡激起層層漣漪。她似乎在哪見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直到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蘇然的名字。
悅悅,你在哪兒?我爸書房裡找到一張老照片,你肯定感興趣。蘇然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是當年他和醫院同事的合影,你快來看看!
蘇然是她的發小,父親蘇建明是市立醫院的退休院長,也是當年Ω案的關鍵證人之一。林悅攥著登記冊快步走出檔案室,陽光刺得她眼睛發花,懷裡的本子像塊烙鐵,燙得她心口發疼。
蘇然家在醫院家屬院,老式單元樓的牆皮已經剝落。林悅一進門就看見蘇然舉著一張泛黃的合影,照片上有五六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前排中間是蘇然的父親蘇建明,而他身邊站著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眉眼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鬱。
你看這個人,蘇然指著照片上的眼鏡男,我爸說他叫周明遠,當年是兒科的骨乾醫生,後來突然辭職出國了,再也沒聯係過。林悅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她顫抖著從包裡拿出那本嬰兒死亡記錄,翻到最後一頁,將登記冊上的簽名與照片下方標注的姓名反複比對——筆跡、字形,甚至連簽名末尾那個刻意上揚的彎鉤都一模一樣。
周明遠。這個在嬰兒死亡記錄上簽字的醫生,竟然和Ω案受害者的孩子有著直接關聯。這登記冊你從哪兒找到的?蘇然看著記錄上的母親姓名,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這些名字……不都是‘Ω案’裡去世的阿姨嗎?
醫院檔案室307櫃,林悅的聲音乾澀,我爸臨終前讓我找307,原來他說的不是懷表,是這個。她忽然想起父親生前總對著一張舊照片發呆,照片上是他和幾個警察的合影,背景裡似乎有個戴眼鏡的男人一閃而過,當時她隻當是無關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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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遠為什麼要簽這些死亡記錄?蘇然的手指在照片上敲著,如果這些嬰兒真的是敗血症去世,為什麼登記冊會被藏在封死的櫃子裡?還有我爸,他當年是院長,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為什麼從沒提過?
一連串的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人喘不過氣。林悅忽然想起登記冊裡有一頁的角落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當時她沒在意,此刻卻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血樣不對,重新送檢。
血樣?林悅猛地翻到那一頁,果然在右下角看到一行幾乎被黴斑掩蓋的字跡,如果嬰兒的死因有問題,那血樣就是關鍵。可十五年前的血樣早就該銷毀了,蘇然皺起眉,醫院的樣本保存最多五年。除非有人特意留了下來。林悅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的周明遠身上,如果他是兒科醫生,肯定有權接觸新生兒的血樣。
兩人決定從周明遠的去向查起。蘇然托父親的老同事打聽,得知周明遠當年辭職後並沒有出國,而是回了老家青川縣。更讓人意外的是,他的父親周振海曾是青川縣醫院的院長,十年前因一場醫療事故去世,留下一棟老房子。青川縣離這兒三百公裡,蘇然看著地圖,我們明天就去看看。
出發前夜,林悅在家整理父親的遺物,希望能找到更多線索。在一個積滿灰塵的木箱底層,她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鐵盒,鑰匙正好是懷表背麵的小鑰匙。盒子裡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遝泛黃的信紙,和一張被反複折疊的化驗單。
信紙是母親蘇晴寫的,字跡溫柔,字裡行間卻藏著深深的恐懼:誌強,我總覺得醫院裡有人在盯著我,周醫生看孩子的眼神很奇怪,他今天給孩子抽血時,針管裡好像混了彆的東西……最後一封信的日期是2008年7月23日,正是母親遇害的前一天。
而那張化驗單上,赫然寫著新生兒的血型——ab型。林悅的心臟像被重錘砸中,她清楚地記得父親說過,母親是o型血,父親是a型血,他們的孩子絕不可能是ab型血。
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她的弟弟。第二天清晨,林悅和蘇然驅車前往青川縣。車子駛進山區時,天空開始飄起細雨,山路蜿蜒曲折,兩側的樹林像沉默的幽靈。周明遠的老房子在縣城邊緣的山坡上,是一棟青磚黛瓦的老式建築,院門鎖著,鏽跡斑斑的門環上掛著一把銅鎖。好像沒人住。蘇然推了推門,鎖芯發出沉悶的響聲。
林悅繞到屋後,發現一扇窗戶沒關嚴,她輕輕推開窗戶,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麵而來。屋裡的陳設很簡單,靠牆的書架上擺滿了醫學書籍,書桌上放著一個相框,裡麵是周明遠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女人懷裡抱著個嬰兒,眉眼間竟和“Ω案”的第一位受害者張嵐有幾分相似。這女人是誰?蘇然拿起相框,忽然指著照片背麵,有字!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阿嵐與念念,2008.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