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九月的末尾不肯走,梧桐葉被曬得打卷,貼在市三中校門口的圍牆邊,像一張張被揉皺的草稿紙。刑偵支隊的李警官蹲在教學樓後的灌木叢旁,指尖捏著一枚透明證物袋,裡麵裝著半本被雨水泡得發脹的日記本。紙頁邊緣起了毛邊,藍色鋼筆字跡暈開,像一片化不開的烏雲。
這是在受害者林曉宇儲物櫃最底層找到的,用塑料袋裹了三層,但上周的暴雨還是滲進去了。身旁的年輕警員小張遞過勘驗記錄,聲音壓得很低,法醫那邊確認,林曉宇墜樓前有明顯掙紮痕跡,這日記本裡提到的‘他們’,很可能就是霸淩的核心成員。
李警官翻開證物袋裡的日記本,指尖隔著塑料膜劃過模糊的字跡。7月15日那頁,林曉宇寫道:今天又被堵在器材室,趙磊說我告老師的話,就把我的畫全部撕掉。他手裡的籃球砸在我背上,像一塊石頭。8月2日的記錄更簡短,隻有一句他們在廁所門口笑我,趙磊把我的書包扔進了垃圾桶,我不敢告訴媽媽。
趙磊……李警官重複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林曉宇墜樓案發生在三天前的下午,監控顯示他獨自走上教學樓天台,半個小時後後墜落。起初所有人都以為是自殺,但法醫在他的手腕上發現了非自殘造成的勒痕,校服領口還有被撕扯的痕跡,這才將案件定性為疑似他殺,展開調查。而這本日記本,成了目前唯一的線索。
當天下午,李警官和小張來到市三中,找到了趙磊的班主任王老師。辦公室裡飄著粉筆灰和菊花茶混合的味道,王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有些猶豫:趙磊這孩子……成績中等,平時挺活躍的,就是脾氣有點衝,偶爾會和同學拌嘴,但要說霸淩同學,我真沒發現過。那他在林曉宇墜樓那天下午,表現有沒有異常?李警官追問。
王老師低頭回憶了片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天下午第一節課是數學,趙磊遲到了將近二十分鐘,進教室的時候滿頭大汗,衣服上還沾著點泥,我問他怎麼了,他說騎車摔了,我當時沒多想,就讓他回座位了。
摔了?小張下意識地反問,有沒有受傷?他說沒事,就擦破點皮,我看他胳膊上確實有個小傷口,也就沒深究。王老師歎了口氣,現在想想,他當時眼神有點慌,不太像平時大大咧咧的樣子。
離開辦公室前,李警官讓王老師提供了趙磊家的地址。走出教學樓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小張忍不住開口:李隊,你覺得趙磊有問題?
李警官望著操場上追逐打鬨的學生,沉默了幾秒:日記裡反複提到他,案發當天又有異常,不管是不是他,都得去會會。趙磊家住在離學校不遠的陽光小區,一棟六層的老式居民樓。李警官和小張按響門鈴時,防盜門隔了好一會兒才打開,一個穿著真絲睡衣的中年女人探出頭,臉上帶著警惕:你們是?您好,我們是市刑偵支隊的,想找趙磊了解點情況。李警官亮出證件。
女人愣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側身讓他們進門:警察同誌?是出什麼事了嗎?趙磊這孩子很乖的,不會犯事的。
客廳裡收拾得一塵不染,沙發上鋪著潔白的蕾絲沙發巾,茶幾上擺著新鮮的水果,但空氣裡卻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趙磊的父親趙建國從書房走出來,穿著襯衫西褲,像是剛從單位趕回來,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警察同誌快請坐,喝杯水。
李警官沒有坐下,目光掃過客廳,落在牆角的一雙運動鞋上——鞋邊沾著褐色的泥漬,和王老師說的騎車摔了能對上,但鞋麵上的劃痕卻像是被尖銳物體刮過,不像是摔倒造成的。我們想了解一下,三天前下午,也就是周二,趙磊放學後都做了些什麼?李警官開門見山。
趙建國端水杯的手頓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那天啊,他放學挺早的,回來就說作業多,一直在房間裡寫作業,晚飯前都沒出過門。
不對吧?小張突然開口,我們問過他班主任,趙磊那天下午第一節課就遲到了,說騎車摔了,胳膊擦破了皮。
趙建國和妻子對視一眼,女人連忙補充:是是是,早上上學的時候摔的,不是下午。他那天下課回來還跟我說,早上摔得疼,下午上課都沒精神。
早上摔的,下午才說疼?李警官追問,他騎的什麼車?摔在哪裡了?女人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說:就是普通的自行車,在……在小區門口的路口,當時沒人看見,他自己爬起來就走了,也沒大事。
那自行車呢?我們能看看嗎?小張接著問。趙建國的臉色有些難看,咳嗽了一聲:自行車……前兩天壞了,送去修了,還沒拿回來。李警官站起身,目光落在臥室門口:趙磊在家嗎?我們想親自問問他。
女人連忙擋在臥室門口,語氣有些急促:警察同誌,趙磊他……他今天不舒服,請假在家休息,剛睡著,能不能彆打擾他?有什麼事你們問我們就行,我們肯定如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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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警官盯著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神躲閃,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趙磊的傷口在哪隻胳膊?李警官突然問。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指向自己的左胳膊:左邊,擦破了一塊皮。
我們剛才在樓下碰到趙磊下樓扔垃圾,他用的是左胳膊拎垃圾袋,要是左邊胳膊擦破了皮,拎東西不會疼嗎?李警官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女人的臉瞬間白了,趙建國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想說什麼,臥室門卻突然開了。趙磊站在門口,穿著一身運動服,頭發有些淩亂,眼神裡帶著驚慌和抵觸:爸,媽,彆瞞了,警察叔叔想問什麼,我來說。
趙磊坐在沙發上,雙手緊緊攥著褲子,指尖泛白。他低著頭,不敢看李警官的眼睛,聲音像蚊子哼一樣:那天早上……我沒騎車摔,是下午在學校後麵的小巷子裡摔的。小巷子?你去那裡做什麼?李警官追問。
趙磊沉默了幾秒,像是在做心理鬥爭。林曉宇……他說要告老師,說我們欺負他。趙磊的聲音帶著顫抖,我和另外兩個同學,想讓他彆告,就把他堵在了小巷子裡。你們對他做了什麼?小張拿出紙筆,準備記錄。
我們……我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彆多管閒事。趙磊的頭埋得更低了,我推了他一下,他沒站穩,摔倒了,額頭磕在了牆上。我們當時嚇壞了,就跑了。你們跑了之後,林曉宇去了哪裡?李警官盯著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趙磊搖搖頭,我們跑回學校的時候,快上課了,就直接回教室了,後來聽說他墜樓了,我……我很害怕,我爸媽讓我彆說出去,說不然會影響我的前途。你額頭磕破了,為什麼告訴你班主任是騎車摔的?小張問。
我爸媽教我的,說這樣不會惹麻煩……趙磊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警察叔叔,我真的沒想傷害他,我就是想讓他彆告老師,我不是故意的。
李警官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不安。但直覺告訴李警官,趙磊的話裡有漏洞。你說和另外兩個同學一起堵的林曉宇,他們是誰?
趙磊猶豫了一下,報出了兩個名字:孫昊和周明。他們……他們也很害怕,讓我彆說他們的名字,說不然會被學校開除。
當天下午,李警官和小張找到了孫昊和周明。孫昊是個身材高大的男生,麵對警察的詢問,顯得很鎮定:那天我們確實和趙磊一起堵了林曉宇,但我們就說了幾句話,趙磊推了他一下,他摔倒了,我們就跑了。我們真的沒對他做彆的,後來他墜樓,和我們沒關係。
周明則顯得很慌張,話都說不利索:是……是趙磊讓我們去的,他說林曉宇告老師,會讓我們都受處分,我們……我們就是想嚇唬他,沒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