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鐵門關上時,蘇然還站在單向玻璃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夾邊緣。玻璃裡,王浩癱坐在椅子上,頭埋在掌心,剛才歇斯底裡否認殺人的亢奮勁兒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虛脫的頹喪——可這頹喪裡,總透著點不對勁。
王浩承認用煙灰缸砸了王正明,卻咬定是激情失手,對河豚毒素和五十萬現金的解釋始終含糊。林嵐拿著那份銀行流水追問時,他眼神飄向天花板的瞬間,蘇然捕捉到了一絲慌亂——不是怕殺人被拆穿,更像怕某個隱藏的秘密露餡。
還在琢磨他?林嵐走過來,遞了杯熱咖啡,老周剛發來補充報告,王正明頭部的鈍器傷確實符合煙灰缸造成的痕跡,但傷口邊緣有二次撞擊的痕跡,像是……事後有人動過屍體。
蘇然接過咖啡,指尖的涼意被暖意驅散,思路卻更清晰:王浩的供詞太‘乾淨’了,隻認‘失手傷人’,卻對後續的‘偽造自殺’和‘毒素’絕口不提。而且他說‘想帶情人逃跑’,五十萬現金根本不夠——他經營的‘浩宇科技’規模不小,就算跑路,也不該隻準備這麼點錢。
她翻開文件夾,裡麵夾著浩宇科技的基本資料——王浩五年前創立的科技公司,主營人工智能設備研發,前兩年還上過本地財經雜誌,標題是《王氏二代的科技野心》。可最近一年的公開數據卻一片空白,像是突然從市場上隱身了。
我去查浩宇科技的財務狀況。蘇然合上文件夾,眼神亮得驚人,“如果王浩真的隻是‘激情殺人’,他沒必要隱瞞公司的情況。反過來想,要是公司出了大問題,需要一大筆錢救命,而王正明是唯一能幫他的人……
林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動機。王浩的核心動機,可能不是‘遺產分配不均’,而是‘急需資金周轉被拒’。如果能查到他向王正明要錢被拒的證據,那他的殺人動機就更站得住腳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是突破點。蘇然抓起外套:我現在就去浩宇科技的辦公地點,找他的員工聊聊。你這邊盯著李蓉和王峰,看看他們有沒有新的動靜。林嵐點頭:注意安全,王浩現在是嫌疑人,他的人可能會有抵觸。有情況隨時聯係。
蘇然應了一聲,快步走出公安局。窗外的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正如她此刻要揭開的真相——藏在商業光鮮外殼下的腐爛瘡疤,往往比命案本身更讓人不寒而栗。
浩宇科技位於市中心的創新大廈18層,離王氏集團總部隻有兩公裡。蘇然站在大廈樓下,仰頭看了眼18層的窗戶——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有零星幾個窗口透出微弱的光,和樓下“科技先鋒”的廣告牌形成刺眼的對比。
她走進大廈,前台小姑娘看到她的警官證,臉色瞬間白了:您……您是來找王總的?他已經好幾天沒來公司了。
我找你們公司的財務或者運營負責人。蘇然儘量讓語氣溫和些,想問幾個關於公司近況的問題,配合調查就好,不會耽誤太久。前台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內線:張經理,公安局的同誌來了,想找您了解情況……對,關於公司的事。
三分鐘後,一個穿著灰色西裝、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匆匆下來,是浩宇科技的運營經理張誠。他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伸手想和蘇然握手,手指卻在微微發顫:蘇警官,裡麵請,我們去會議室談。
會議室在18層西側,推開門的瞬間,蘇然就察覺到了異常——偌大的辦公區裡,隻有不到十個員工在工位上,其他人的工位空著,電腦屏幕黑著,桌上還放著沒收拾的個人物品,像是突然離職留下的。
公司最近在裁員?蘇然邊走邊問。張誠的腳步頓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些:是……是業務調整,優化人員結構。
會議室裡,蘇然開門見山:張經理,我直說了吧,我們在調查王正明先生的命案,王浩是重點嫌疑人。現在需要了解浩宇科技的財務狀況,你如實說就好,隱瞞反而會有麻煩。
張誠的臉色瞬間垮了,他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抓著頭發,沉默了足足半分鐘,才啞著嗓子開口:公司快撐不下去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一直在虧。
他從抽屜裡翻出一疊報表,推到蘇然麵前:這是去年第三季度到今年第一季度的財務報表,雖然沒對外公布,但內部早就亂了。我們主營的ai醫療設備,研發投入太大,市場推廣又沒跟上,去年底有個大訂單黃了,資金鏈直接斷了。
蘇然拿起報表,上麵的數字觸目驚心——截至今年3月,浩宇科技的負債總額超過8000萬,其中欠供應商的貨款就有3000萬,還有銀行貸款2500萬,下個月就要到期。而公司的賬戶餘額,隻有不到50萬。員工工資呢?蘇然問。
去年12月的工資就沒發全,今年1月和2月隻發了基本工資的一半。張誠的聲音帶著苦澀,有一半員工上個月就走了,剩下的都是老員工,還在等王總籌錢……可我們都知道,希望不大。蘇然放下報表,指尖在桌上輕輕敲著:王浩有沒有想過辦法?比如找投資人,或者……向王正明先生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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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王正明,張誠的眼神變了變:找過,怎麼沒找過?去年11月,王總就帶著我去王氏集團找王老先生,想讓王氏注資3000萬,救救浩宇。可王老先生直接拒絕了,說‘浩宇是你自己的公司,虧了也該自己扛,彆想拿王氏的錢填你的窟窿’。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後來王總又去找過王老先生好幾次,每次都吵得很凶。有一次我在公司樓下等他,看到他從王氏出來,臉色鐵青,摔了車門就罵‘老東西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蘇然的心猛地一沉——這正是她要找的線索。王浩的公司瀕臨破產,急需3000萬救命,而王正明作為他的父親,也是唯一有能力幫他的人,卻多次拒絕。這種絕望感,比“遺產分配不均”更可能催生出殺人的念頭。王浩最後一次去找王正明要錢,是什麼時候?蘇然追問。
張誠想了想:應該是案發前一周,3月12號左右。那天王總一早就去了王氏,下午回來的時候,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砸了好幾個杯子。我進去收拾的時候,聽到他跟情人打電話,說‘實在不行,就隻能走那一步了’。走哪一步?蘇然追問。
張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沒說下去。但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王總雖然脾氣急,但從來沒這麼絕望過……現在想想,他說的‘那一步’,不會就是……
他沒敢說下去,但眼神裡的恐懼已經說明了一切。蘇然站起身,把報表收進文件夾:這些報表我需要帶回局裡,作為證據。另外,如果你想起其他關於王浩和王正明的事,隨時聯係我。
她遞給張誠一張名片,剛要走,辦公區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幾個穿著工裝的男人衝了進來,手裡舉著催款單,對著空工位大喊:王浩呢?讓他出來!欠我們的貨款什麼時候還?再不還,我們就封了這裡!張誠臉色慘白,趕緊上前阻攔:彆激動,王總不在,有話好說……
蘇然看著混亂的場麵,心裡更確定了——王浩的商業危機已經到了絕境,而王正明的拒絕,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她總覺得,這裡麵還有遺漏的環節——王浩提到的那一步,僅僅是殺父奪財嗎?還是有其他同夥?
從浩宇科技出來,蘇然直接去了給浩宇貸款的“民生銀行”。她找到負責浩宇貸款業務的客戶經理劉敏,亮出警官證後,劉敏的態度立刻變得謹慎起來。
浩宇科技的2500萬貸款,是2022年3月批的,期限兩年,下個月15號到期。劉敏調出貸款檔案,推到蘇然麵前,當時的抵押物是浩宇科技的知識產權和王浩名下的一套彆墅。可上個月我們核查抵押物的時候發現,那套彆墅早在去年10月,就被王浩抵押給了一家小額貸款公司,貸了500萬。重複抵押?蘇然皺起眉——這是嚴重的違規操作,一旦被銀行發現,貸款會立刻被要求提前償還。
劉敏點頭:我們也是上個月才發現的,立刻給王浩發了催收函,要求他要麼補充抵押物,要麼提前還款。可他一直拖著,說‘正在和父親商量,很快就能拿到錢’。現在看來,他根本沒拿到錢,反而……
她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王浩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還不上貸款,所以才鋌而走險。
蘇然翻看著貸款檔案,裡麵有王浩去年10月簽署的《貸款申請表》,用途寫的是公司運營資金,但銀行流水顯示,那500萬到賬後,立刻轉到了一個陌生的個人賬戶,戶主叫趙磊。這個趙磊是誰?蘇然指著賬戶信息問。
劉敏搖了搖頭:我們查過,這個賬戶是去年9月新開的,隻和王浩有過這一筆交易,之後就沒再用過,像是臨時用來轉賬的‘幽靈賬戶’。
蘇然把賬戶信息記下來,心裡的疑團又多了一個——王浩為什麼要把500萬轉到陌生賬戶?是用來還其他債務,還是給了什麼人?離開銀行,蘇然給林嵐打了個電話,把浩宇科技的財務危機和重複抵押的情況說了一遍。
我這邊也有新發現。林嵐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李蓉的賬戶在案發前三天,有一筆100萬的進賬,來源是一家叫‘鑫源典當行’的公司。我們查了典當行的記錄,李蓉抵押了她的鑽戒和翡翠手鐲,換了100萬,轉賬備注是‘借款’。李蓉為什麼要典當首飾借錢?蘇然疑惑——李蓉作為王正明的妻子,就算沒有實權,也不至於缺錢到典當首飾的地步。
不知道,但時間太巧合了,正好在案發前三天。林嵐說,另外,王峰那邊也有動靜,他妻子的住院費,原本是按月交的,案發前一周,他一次性交了半年的費用,用的是現金,來源不明。
蘇然的眉頭擰得更緊了——王浩的財務危機、李蓉的典當借款、王峰的現金繳費,這三件事看似無關,卻都集中在案發前的一周到三天內,太蹊蹺了。
我現在去查那個‘趙磊’的賬戶,看看錢最終流向了哪裡。蘇然說,你繼續盯著李蓉和王峰,看看他們有沒有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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