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廢墟上的晨光帶著一股潮濕的暖意,蘇然蹲在地上,指尖捏著一塊尚未完全碳化的木片——那是從老招牌“老李茶館”的“茶”字上掉下來的,邊緣還能看見當年李老頭親手刷的朱紅漆,如今隻剩斑駁的印記。小王正幫著李建國把沒燒透的藤椅框架搬到牆邊,金屬支架碰撞地麵發出“哐當”一聲,驚飛了簷下幾隻停駐的麻雀。
蘇警官,歇會兒吧。李建國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粗糙的手背上沾著黑灰,這活兒急不得,等案子結了,我自己慢慢收拾也成。
蘇然接過水,目光落在他剛搬出來的一個鐵盒子上——盒子是老式餅乾盒,表麵印著褪色的牡丹圖案,邊角被火烤得有些變形,但鎖扣還完好。這裡麵裝的是什麼?她指了指盒子。
李建國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盒子,眼神軟下來:都是老物件了,開店那年的賬本,還有幾張舊照片。沒想到這鐵盒子還挺結實,沒被燒透。他找了根鐵絲,輕輕撬開鎖扣,打開盒子,一股混合著焦味和舊紙張的氣息飄了出來。
小王湊過來看,裡麵果然放著幾本泛黃的賬本,還有一疊黑白照片。最上麵一張照片裡,年輕的李建國穿著中山裝,站在茶館門口,身邊還站著一個高瘦的男人,兩人都笑著,手裡各舉著一個青花蓋碗。李大爺,這是誰啊?小王指著那個高瘦男人問。李建國的笑容僵了一下,伸手把照片拿起來,指尖在男人臉上摩挲了兩下,聲音低了下去:他叫張老栓,當年……是跟我一起爭這茶館經營權的人。
爭經營權?蘇然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她接過照片,仔細看著——張老栓的眉眼很sharp,嘴角雖然笑著,但眼神裡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勁。你們當年怎麼爭的?
李建國歎了口氣,坐在門檻上,慢慢說起了往事:那是三十年前了,這茶館原本是公家的,後來政策變了,允許個人承包。我跟張老栓都是當時的老員工,都想承包這茶館。那時候我們吵得厲害,他說他在茶館待的時間比我長,該他承包;我說我懂茶,會經營,能把茶館做好。最後單位領導綜合考評,把經營權給了我。他就因為這個記恨你?小王問。
可不是嘛。李建國苦笑一聲,他覺得是我搶了他的機會,當天就跟我翻了臉,還在單位門口罵我耍手段。後來他離開了茶館,去彆的地方謀生,這些年偶爾在菜市場碰到,他也不跟我說話,眼神裡那股恨勁,我到現在都記得。前幾年他還來找過我一次,說我占了他的地方這麼多年,該給他點補償,我沒同意,他就罵罵咧咧地走了,說不會讓我好過。
蘇然心裡一動——李建軍的案子剛結,現在又冒出一個和李建國有著幾十年舊怨,還曾威脅過他的張老栓。雖然李建軍已經認罪,但她總覺得,李建軍一個剛入社會沒多久的年輕人,就算再恨,也未必能想到用汽油摻清潔劑的方式縱火,而且他作案時的手法雖然粗糙,卻帶著一種“針對性”,像是早就摸清了茶館的布局。會不會……有彆人在背後唆使?或者,張老栓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李大爺,你知道張老栓現在住在哪嗎?蘇然追問。
不清楚具體地址,李建國想了想,隻聽說他在城北的老機床廠宿舍住,好像跟他兒子一起過。他兒子叫張磊,以前也來茶館鬨過一次,說我欠他爸的,讓我還賬。
蘇然立刻拿出手機,讓小王查張老栓和張磊的信息。沒過多久,小王的手機響了,是局裡信息科的回複:蘇隊,查到了!張老栓,今年65歲,原老機床廠工人,退休後無固定職業,現住址是城北機床廠宿舍3號樓2單元101室。他兒子張磊,32歲,無業,有過盜竊前科,去年剛刑滿釋放。有盜竊前科?蘇然皺了皺眉,走,去城北看看。
城北的老機床廠宿舍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建築,紅磚牆斑駁,樓道裡堆著各種雜物,光線昏暗。蘇然和小王找到3號樓2單元,剛上一樓,就聽到101室裡傳來爭吵聲,夾雜著摔東西的聲音。你能不能彆天天喝酒?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喝不喝酒關你屁事!要不是李建國那孫子搶了我的茶館,我能過得這麼窩囊?男人的聲音沙啞,滿是怨氣——正是張老栓。
蘇然敲了敲門,屋裡的爭吵聲瞬間停了。過了幾秒,門被拉開一條縫,張老栓探出頭來,看到穿警服的蘇然和小王,眼神裡閃過一絲警惕:你們找誰?
張老栓先生,我們是市公安局的,想跟你了解點情況。蘇然亮出警官證。張老栓的臉色變了變,不情願地打開門:有什麼事進來說吧。
屋裡很亂,地上扔著幾個空酒瓶,桌子上擺著沒吃完的鹹菜和饅頭,牆角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女人,眼睛紅紅的,應該是張老栓的妻子。張老栓在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警官,找我什麼事?我可沒犯法。
我們想問問你,老李茶館被燒的事,你知道嗎?蘇然開門見山。張老栓的手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知道啊,聽說燒得挺徹底,那是他活該!誰讓他當年搶我的茶館,這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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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是報應?蘇然盯著他的眼睛,案發當晚,也就是上周三淩晨一點到三點,你在哪?我在家睡覺!張老栓立刻說,我老婆子可以作證,我那天晚上喝了點酒,早早就睡了,一直沒出去過。
蘇然看向張老栓的妻子,女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他……他那天確實在家,沒出去。你前幾年找過李建國,要他給你補償,是嗎?蘇然又問。
是又怎麼樣?張老栓的情緒激動起來,拍著桌子站起來,那茶館本來就該是我的!他占了三十年,給我點補償怎麼了?他不給,我就不能讓他好過!你說的‘不能讓他好過’,具體是指什麼?我……張老栓噎了一下,眼神閃爍,我就是說說而已,我沒真乾什麼!
蘇然沒再追問,而是環顧了一下屋子,目光落在牆角的一個工具箱上——工具箱是打開的,裡麵放著螺絲刀、扳手,還有一把撬棍,撬棍的頂端沾著一點黑色的殘渣,像是燒焦的木頭。你平時用這些工具乾什麼?她指了指工具箱。我以前在機床廠是維修工,這些都是我的老工具,偶爾修修家裡的東西。張老栓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蘇然讓小王把撬棍拿起來看了看,殘渣已經乾了,看不出什麼。張大爺,我們還想問問你兒子張磊,他最近在哪?
提到張磊,張老栓的臉色更差了:誰知道他死哪去了!天天在外頭鬼混,好幾天沒回家了!從張老栓家出來,小王皺著眉說:蘇隊,張老栓雖然有動機,也夠恨李大爺,但他有不在場證明啊,他老婆也作證了。而且,李建軍不是已經認罪了嗎?
李建軍是認罪了,但他的供詞裡有幾個疑點。蘇然邊走邊說,第一,他說聽人說‘汽油摻清潔劑能燒得更旺’,但他一個汽修工,平時接觸的都是機油、柴油,怎麼會知道清潔劑摻汽油的用法?第二,他說‘摸清了茶館的布局’,但他隻偶爾去茶館幫忙,怎麼會清楚後門的鎖是老鎖,容易撬?第三,他作案後把清潔劑瓶子扔在家裡,這麼重要的證物,他為什麼不銷毀?你是說,有人教他這麼做?小王恍然大悟。
可能性很大。蘇然點了點頭,張老栓熟悉茶館的情況,又恨李建國,他兒子張磊有盜竊前科,會撬鎖。說不定是張老栓唆使張磊,再讓張磊說服李建軍,或者利用李建軍對李建國的不滿,讓他去縱火。這樣一來,就算被抓,也能把責任推到李建軍身上。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找張磊?先去機床廠宿舍的物業,調案發當晚的監控。蘇然說,張老栓說他在家睡覺,但監控不會說謊。另外,查一下張磊的行蹤,看看他案發前後有沒有和李建軍接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