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將趙偉的調查材料歸檔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沉得發暗，警局走廊裡的聲控燈隨著晚風偶爾亮起，映得辦公桌上那疊李敬東的案件材料泛著冷白的光。小林剛把城南工地命案的嫌犯虎哥的抓捕報告送過來，見蘇然還在翻李敬東的案卷，忍不住湊過來：蘇隊，李醫生的案子不是已經定了劉梅故意殺人嗎？怎麼還看這個？蘇然指尖停在患者家屬那欄，上麵隻記錄了劉梅的信息——周敏的母親，因認定女兒的死是李敬東手術失誤導致，持刀殺害了李敬東。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查到的趙偉雖無作案時間，可李敬東生前牽扯的醫療糾紛，難道隻有劉梅這一家？劉梅是周敏的母親，那周敏的丈夫呢？蘇然突然抬頭，之前查家屬關係時，隻登記了劉梅，沒提周敏的配偶，這個人可能被我們漏了。
老陳剛端著保溫杯進來，聽到這話，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你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了，當時去醫院調周敏的病曆，家屬簽字欄裡除了劉梅，還有個叫張誠的人，簽的是配偶，隻是當時劉梅已經認罪，我們就沒深究這個人。
小林立刻打開警務係統，輸入張誠和周敏的名字，屏幕上很快跳出一條婚姻登記記錄：兩人2018年結婚，周敏2023年11月因龐貝病術後並發症去世，張誠目前在一家建築設計公司做項目經理。地址有了，在錦繡園小區3棟2單元501。小林指著屏幕，要不要現在聯係他？
蘇然看了眼時間，晚上7點：現在過去，正好能見到他本人。老陳，你跟我去一趟，小林留下整理張誠的基本信息，重點查他近三個月的行蹤和財務往來。
警車駛進錦繡園小區時，路燈剛亮起，暖黃的光透過梧桐葉灑在路麵上，碎成一片斑駁。3棟2單元樓下停著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車牌尾號和小林查到的張誠的車一致。蘇然和老陳上到5樓，敲了敲501的門，裡麵傳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過了好一會兒，門才開了一條縫。
開門的男人約莫三十歲，穿著灰色的家居服，眼下帶著濃重的黑眼圈，頭發亂糟糟的，看到門口的警服，眼神瞬間警惕起來：你們是？市刑偵隊的，蘇然。蘇然出示證件，想跟你了解一下關於李敬東醫生和你妻子周敏的事，方便進去談嗎？張誠的身體僵了一下，遲疑了幾秒，還是把門推開：進來吧，家裡有點亂。
客廳裡確實算不上整潔，沙發上搭著幾件外套，茶幾上放著沒洗的碗和一個空藥瓶，瓶身上印著助眠片的字樣。電視櫃上擺著一張相框，裡麵是周敏和張誠的婚紗照，照片裡的周敏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和病曆裡那張蒼白的住院照判若兩人。
坐吧。張誠給兩人倒了杯水，自己坐在對麵的單人沙發上，雙手攥著褲腿，指節泛白，你們是為了李醫生的死來的？我已經知道劉梅阿姨做的事了，她也是太傷心了……我們這次來，是想確認一下，10月12號那天，你在哪裡。蘇然沒繞彎子，直接拿出筆記本，就是李敬東醫生遇害的那天。
張誠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眼神飄向窗外，聲音有些沙啞：10月12號……我在外地出差，去了臨市的項目現場，當天早上8點的高鐵，下午和客戶開會，晚上住在臨市的酒店，13號下午才回來。
有證據嗎？老陳問道，“比如高鐵票、酒店記錄、會議紀要之類的。有。張誠起身走進臥室，幾分鐘後拿著一疊票據出來，高鐵票在這兒，還有酒店的入住單，會議紀要我手機裡有，當時客戶發了電子版給我。
蘇然接過票據，高鐵票顯示張誠10月12日800從本市高鐵站出發，850到達臨市，座位號是3車廂12a；酒店入住單是臨市的如家酒店，入住時間12日1030，退房時間13日1400；張誠打開手機，調出會議紀要，上麵有客戶公司的蓋章，會議時間是12日下午200400，參會人員裡有張誠的名字。
會議期間你離開過嗎？蘇然問道。沒有，全程都在，客戶那邊有監控，你們可以去查。張誠的語氣很肯定，但蘇然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無意識地摩挲手機邊緣，會議結束後，我在酒店附近的餐廳吃了晚飯，然後就回酒店了，晚上沒出去過。你為什麼會選擇10月12號去出差？蘇然突然問，據我們了解，你妻子周敏是去年11月去世的，10月12號離她的忌日還有一個月，這個時間點出差，是早就安排好的嗎？
張誠的眼神暗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項目早就定好了，客戶那邊催得緊，沒辦法推遲。其實……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出去，每次一到10月，我就想起周敏住院的時候，她那時候還說，等病好了，要跟我去臨市看紅葉……他的聲音哽咽起來，拿起桌上的助眠片，倒出兩片，就著水咽了下去，自從她走了，我每天都睡不好，隻能靠這個才能勉強睡幾個小時。蘇然看著張誠泛紅的眼眶，沒有立刻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你對李敬東醫生的印象怎麼樣？你覺得他的治療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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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李敬東，張誠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雙手握成拳頭：一開始我覺得他挺好的，每次查房都很耐心，跟我們解釋病情也很詳細。但周敏術後第三天就出現了並發症，呼吸困難，最後還是沒救回來……劉梅阿姨說，是李醫生手術失誤導致的，我一開始也懷疑，甚至去醫院鬨過，要求查病曆。
後來呢？老陳問道。後來我找了醫學專家看病曆，專家說周敏的龐貝病本身就很嚴重，術後並發症的概率很高，李醫生的手術操作沒問題，用藥也符合規範。張誠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我那時候才知道，是我們誤會了李醫生。但劉梅阿姨不相信，她總覺得是李醫生害了周敏，我勸過她很多次，可她不聽……你最後一次見李敬東醫生是什麼時候？蘇然問。
周敏去世後的第七天，我去醫院給她辦理出院手續，碰到了李醫生。張誠回憶道，他跟我說，對不起，沒保住周敏的命。我那時候已經知道不是他的錯，就跟他說沒關係，讓他彆放在心上。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了。
從張誠家出來，已經是晚上9點多。老陳坐在副駕上，翻看著張誠提供的票據：看起來張誠的不在場證明挺完整的，高鐵票、酒店記錄、會議紀要，還有客戶的監控，這些都能證明他10月12號不在本市。但有個疑點。蘇然握著方向盤，眉頭微蹙，張誠說會議結束後回了酒店，晚上沒出去過，但他沒提供晚上的證據，比如酒店的監控或者消費記錄。而且他提到周敏的時候，情緒雖然激動，但總覺得有點刻意，好像在掩飾什麼。那我們明天去核實一下他的不在場證明？老陳問。
嗯。蘇然點頭，你去臨市查酒店的監控和會議現場的監控，確認張誠12號下午和晚上的行蹤；小林去張誠的公司，找他的同事了解情況，看看他出差前有沒有異常；我去高鐵站查監控，確認他當天確實上了高鐵。第二天一早，三人就分頭行動。蘇然來到本市高鐵站，找到10月12日800出發去臨市的高鐵的監控錄像。監控顯示，張誠在730進入高鐵站，戴著口罩和帽子，在自助取票機取了票，然後通過安檢，750的時候坐在了3車廂12a的座位上。列車開動後，他靠在椅背上，看起來有些疲憊，中途沒有下車，直到850到達臨市高鐵站，才隨著人流下車。
另一邊，老陳到了臨市的如家酒店，調取了10月12日的監控。監控顯示，張誠在1030辦理入住，之後進了房間，1140的時候出來過一次，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然後又回了房間。下午130，他離開酒店，打車去了客戶公司。客戶公司的監控顯示，張誠在150到達會議室，200會議開始，直到400會議結束，他都沒有離開過會議室，期間還和客戶交流過幾次。會議結束後，他打車回了酒店，1730的時候去酒店附近的“老北京炸醬麵”餐廳吃飯，餐廳的監控和消費記錄都能證明這一點。晚上1900，他回到酒店房間，之後就沒再出來過，直到13號下午1400辦理退房。
小林在張誠的公司也有了收獲。張誠的同事說，張誠自從妻子去世後，工作一直很拚命，經常加班，性格也變得沉默寡言。這次去臨市出差的項目，確實是早就定好的，客戶那邊催得緊，張誠在出差前一周就開始準備材料，沒有異常表現。而且10月12號那天下午，同事還跟張誠通過微信，確認項目的細節，張誠回複的時間和會議紀要上的時間一致，沒有矛盾。這麼看來，張誠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老陳回到警局，把監控錄像和調查記錄放在蘇然麵前，他10月12號確實在臨市，沒有作案時間。
作案工具呢？蘇然問，李敬東是被一把水果刀殺害的，我們之前在劉梅家裡找到了那把刀，上麵隻有劉梅的指紋。張誠有沒有可能接觸過那把刀？
小林立刻查了張誠的購物記錄和行蹤，發現張誠在李敬東遇害前三個月，都沒有買過水果刀，也沒有去過劉梅家。劉梅的鄰居也說，自從周敏去世後，張誠很少去劉梅家，偶爾去也是送點東西就走，沒在那裡多待。
動機方麵也排除了。老陳補充道，張誠已經通過醫學專家確認，周敏的死不是李敬東的錯，他對李敬東的怨恨早就消失了。而且他最近在準備一個大項目，要是殺了人，根本沒法正常工作，不符合常理。
蘇然靠在椅背上，看著桌上的調查材料，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但同時又升起一絲疑惑：劉梅已經認罪，趙偉和張誠都排除了嫌疑，那李敬東的死，真的就隻是劉梅一人所為嗎？難道還有其他嫌疑人？小林問道。
不知道。蘇然搖搖頭，242集裡我們查到李敬東有學術糾紛，243集排除了患者家屬的嫌疑，但總覺得李敬東的社會關係裡，還有我們沒查到的人。比如他的實驗記錄裡提到的一個匿名資助人，之前沒在意，現在想想，這個資助人會不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