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皮鞋踩過玄關地墊時,指尖還捏著那頁剛打印出來的屍檢初報。紙頁邊緣被淩晨的露水浸得發皺,機械性窒息五個字像塊冷鐵,硌得他指節發緊。
這是他第三次來張嵐的家。上一次離開時是昨夜十點,法醫剛把蓋著白布的遺體抬走,客廳裡還留著勘查燈的冷光,照得茶幾上半杯冷掉的美式咖啡泛著瓷白色的光。當時林曉蹲在沙發邊,指著地毯上一道淺褐色的壓痕跟他說:像是什麼方形物件壓過,邊緣齊整,大概有a4紙大小。
現在勘查燈重新亮起,光柱在客廳裡切割出明暗交界線。陳默走到書桌前——這是上次勘查時被忽略的角落。張嵐的書桌是定製的黑胡桃木款,桌麵收拾得異常整潔:左側碼著三摞文件,都是星瀚科技q3財報研發部預算審批之類的公司資料,右上角放著一個銀色台曆,日期停在10月12日,也就是她遇害的前一天,台曆頁上用紅色水筆圈了個1500,旁邊寫著劉字。陳隊,你看這個。林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裡捏著一副乳膠手套,指尖夾著一根細若發絲的深藍色纖維,在書桌抽屜的滑軌裡找到的,跟張嵐身上穿的米白色真絲襯衫材質完全不一樣。
陳默接過證物袋,對著光眯起眼。纖維大約兩厘米長,質地偏硬,像是某種西裝麵料的成分。他抬頭看向書桌中央的空位——那裡鋪著一層淺淺的灰塵,形狀恰好是林曉昨晚提到的“方形物件”,邊緣甚至能看到輕微的劃痕,像是物件被強行抽走時留下的。張嵐的秘書說,她每天下班都會把重要文件鎖進書房的保險櫃。陳默的指腹劃過桌麵的灰塵印,但這裡的痕跡,像是有人在她遇害後,從書桌上拿走了什麼。
林曉把剛調取的小區監控錄像平板遞過來:物業說12號下午四點到五點,小區西側的監控壞了——說是線路老化,但維修記錄顯示,上周才剛檢修過。她指著平板上的時間軸,張嵐是12號晚上七點被發現遇害的,發現人是她的鄰居,因為聽到家裡有異響敲門沒人應,才報的警。
陳默的目光落在書桌角落的一個銀色u盤上。上次勘查時以為隻是普通的辦公u盤,沒太在意,現在拿起來才發現,u盤外殼有一道細微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力摔過。他把u盤遞給技術科的小王:立刻回去恢複數據,重點看最近一周的訪問記錄。小王剛轉身,陳默的手機響了,是市局那邊打來的:陳隊,星瀚科技的副總劉凱找到了,他說昨晚一直在公司加班,有同事能作證,但我們查了他的行車記錄儀,發現12號下午五點到六點的記錄被刪了。
陳默的手指在書桌邊緣敲了敲,目光重新落回台曆上那個紅色的劉字。1500見劉凱,16001700小區監控壞了,17001800劉凱的行車記錄儀沒記錄——這幾個時間點像串珠子,隱約串起了一條線。
走,去星瀚科技。陳默抓起外套,先會會這個劉凱。星瀚科技的辦公大樓在城東的科技園,玻璃幕牆在上午的陽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陳默和林曉走進大廳時,前台小姐的眼神明顯有些慌,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半天,才撥通了總裁辦的電話。
張總出事之後,劉總昨天就沒來公司了。前台小聲說,今天早上是他的助理來替他打卡的,說他身體不舒服。陳默沒說話,徑直走向電梯。總裁辦在28樓,出電梯左轉就是張嵐的辦公室,門虛掩著,裡麵已經被公司的人收拾過了,隻剩下辦公桌上一盆枯萎的綠蘿,葉子耷拉著,像是還沒接受主人已經不在的事實。
李秘書,我們想跟你了解點情況。林曉把證件遞給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女人。李秘書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穿著一身黑色職業裝,眼眶通紅,手裡還捏著一張紙巾,顯然是剛哭過。三人坐在隔壁的會議室裡,李秘書把一杯熱水推到陳默麵前,手指還在微微發抖:張總她……怎麼會出這種事?12號下午她還跟我交代,說15點要跟劉總談股權的事,讓我把之前準備好的股東協議複印件給她送過去。
股權的事?陳默抬眼,具體是什麼內容?李秘書喝了口熱水,聲音才穩了些:星瀚科技是張總和幾個創始人一起開的,張總占45的股份,是最大的股東。但從今年夏天開始,劉總就一直在拉攏其他股東,想把張總踢出去——他說張總的研發投入太大,拖垮了公司的現金流。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筆記本,翻到中間一頁:這是我記的會議記錄,9月28號那天,公司開股東大會,劉總直接跟張總吵起來了,說如果張總再堅持投入ai醫療的研發,他就聯合其他股東罷免她的ceo職位。陳默接過筆記本,上麵的字跡很工整,最後一行寫著:劉凱:張嵐,你再執迷不悟,就彆怪我不客氣。12號下午15點,他們見麵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林曉追問。
李秘書皺了皺眉,像是在回憶:我送文件過去的時候,剛好聽到他們在辦公室裡吵架,聲音很大。劉總說那份證據你到底藏哪了,張總說你彆想動公司的一分錢。我敲了敲門,裡麵就安靜了,劉總臉色很難看地走出來,還撞了我一下。她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天下午四點多,張總給我發了條微信,讓我把她抽屜裡的一份股權變更協議送到她家裡去,說晚上要急用。但我當時手裡有個緊急報表要做,想著下班再送,結果……結果晚上就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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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那份協議,現在還在公司嗎?李秘書搖了搖頭:我昨天去張總辦公室找過,抽屜是開著的,裡麵的文件都亂了,那份協議不見了。還有,張總出事前一周,每天都在辦公室待到很晚,有時候會對著電腦發呆,還讓我幫她查商業秘密保護法的資料,說有人在偷偷轉移公司的核心數據。
走出會議室時,陳默看到走廊儘頭的垃圾桶裡,有一張被撕碎的便簽。他走過去,小心地把碎片撿起來,拚了拚,上麵能看到1800老地方、u盤幾個字,字跡是張嵐的。林曉,查一下張嵐12號晚上六點的通話記錄和行程。陳默把拚好的便簽放進證物袋,還有,去技術科問下,張嵐書桌那個u盤的數據恢複得怎麼樣了。
劉凱的家在城西的高檔小區,陳默和林曉找上門時,他正穿著一身灰色睡衣,頭發亂糟糟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看起來確實像是沒睡好。警察同誌,你們找我有事?劉凱的聲音有些沙啞,側身讓他們進來,客廳裡還留著外賣盒,顯然是剛起床沒多久。10月12號下午五點到六點,你在哪裡?陳默沒繞圈子,直接拿出筆記本。
劉凱坐在沙發上,手指捏著眉心,像是在回憶:那天下午我在公司跟張總談完事情,就回辦公室加班了,一直待到晚上七點多才走。公司的同事都能作證,你們可以去問。我們查過了,你下午五點零三分離開公司,開車出了科技園,之後的一個小時,你的行車記錄儀沒有記錄,監控也沒拍到你的車。林曉把行車記錄儀的截圖遞給他,你能解釋下這消失的一小時,你去了哪裡嗎?
劉凱的臉色變了變,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聲音有些不自然:哦,那天我開車出去繞了繞,因為跟張總談得不太愉快,心情有點差,想找個地方靜一靜。繞到哪裡了?陳默追問。就是……就是附近的公園,停在車裡抽煙,沒下車。劉凱的目光有些躲閃,不敢跟陳默對視,陳默看著他:你跟張總談的不太愉快,是指股權的事?
劉凱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是,我們確實在股權上有分歧。張總堅持要把錢投到ai醫療研發上,但公司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允許,我也是為了公司好。他歎了口氣,但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出事……我們雖然有矛盾,但還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
12號下午,你跟張總吵架的時候,說那份證據你到底藏哪了,是什麼證據?陳默突然問。劉凱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水杯裡的水灑了出來:沒……沒什麼,就是一些公司的財務報表,我懷疑張總在報表上做了手腳,所以跟她要。是嗎?陳默拿出那張拚好的便簽,張嵐12號晚上六點約了人在老地方見麵,還提到了u盤。你知道‘老地方’是哪裡嗎?
劉凱的臉色徹底白了,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陳默注意到他的左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到的,還沒完全愈合。你的手腕怎麼弄的?林曉指著他的手腕問。劉凱下意識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劃痕:沒什麼,不小心被抽屜劃到的。
就在這時,陳默的手機響了,是技術科的小王:陳隊,張嵐那個u盤的數據恢複好了,裡麵有劉凱挪用公司資金的證據,還有他跟其他股東私下簽訂的股權轉讓協議,協議上的日期是10月10號,也就是張嵐遇害前兩天。陳默掛了電話,看著劉凱:你挪用公司資金,私下轉讓股權,被張嵐發現了,她手裡的u盤就是證據。12號下午你跟她吵架,想搶u盤沒搶到,就趁她晚上約人見麵的時候,去她家殺了她,拿走了u盤和股權協議,對嗎?
劉凱的身體晃了晃,雙手撐在沙發上,頭埋得很低,聲音帶著哭腔:不是我……我沒殺她……我隻是……隻是想拿回那些協議……那你消失的一小時,到底去了哪裡?陳默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劉凱突然抬起頭,眼睛通紅:我去了張嵐家樓下!我想跟她再談談,求她不要把事情鬨大,但我沒上去!我在樓下待了半小時,就開車走了!有人能證明嗎?林曉問?劉凱搖了搖頭,眼淚掉了下來:沒有……我沒告訴任何人……從劉凱家出來,林曉有些疑惑:陳隊,你覺得劉凱說的是真的嗎?他看起來不像在撒謊,但又拿不出證據。
陳默靠在車邊,點燃一支煙:他在撒謊,但不是全部。他確實去了張嵐家樓下,但不止待了半小時。而且,他手腕上的劃痕,很可能是跟張嵐爭執時被書桌抽屜劃到的。他吸了口煙,把煙蒂摁滅在垃圾桶裡:但有個問題——張嵐12號晚上六點約了人在老地方見麵,這個人是誰?如果劉凱說的是真的,他五點到六點在張嵐家樓下,那張嵐約的人,很可能就是另一個關鍵人物。
兩人回到警局,剛走進辦公室,就看到技術科的小王拿著一份報告走過來:陳隊,張嵐12號晚上六點的通話記錄查到了,她在五點五十給一個叫老周的人打了電話,通話時長一分鐘。這個老周叫周明,是星瀚科技的前技術總監,去年因為跟張嵐意見不合,辭職開了一家自己的科技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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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陳默接過報告,上麵有周明的照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查一下他12號晚上的行程。小王點了點頭:已經查了,周明12號晚上六點到八點,在自己公司加班,有員工能作證。但他在五點半的時候,離開過公司一次,說是去買咖啡,半小時後回來的。
陳默的手指在報告上敲了敲:張嵐說的老地方,會不會是她和周明以前常去的地方?比如公司附近的咖啡館或者餐廳。林曉立刻拿出地圖,指著星瀚科技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這家時光咖啡,是張嵐和周明以前經常去的地方,我從張嵐的朋友圈裡看到過。
兩人立刻開車去了時光咖啡。咖啡館的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聽到他們的來意,想了想:10月12號晚上六點左右,張總確實來過,還跟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人坐在一起。他們聊了大概二十分鐘,那個男人就先走了,張總坐了一會兒,也走了。那個男人長什麼樣?陳默問。老板回憶了一下:中等身材,戴黑框眼鏡,穿一件藍色的西裝,看起來很斯文。他走的時候,好像跟張總說了句放心,我會幫你的,然後就開車走了。
陳默拿出周明的照片:是他嗎?老板看了看,點了點頭:對,就是他!他們聊的時候,有沒有提到什麼?比如u盤、股權之類的?林曉追問。老板搖了搖頭:沒太注意,當時店裡人有點多,隻聽到他們好像在說數據證據之類的詞,其他的就沒聽清了。
從咖啡館出來,林曉有些不解:周明說他五點半去買咖啡,半小時後回來,剛好能趕上六點跟張嵐見麵。但他為什麼要撒謊?明明見了張嵐,卻不承認。陳默看著咖啡館的玻璃門,若有所思:因為他有東西要隱瞞。張嵐跟他說的證據,可能不止劉凱挪用資金的事,還有其他的。
他拿出手機,給周明打了個電話:周先生,我們想跟你了解一下10月12號晚上六點,你在時光咖啡跟張嵐見麵的事情。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周明的聲音有些緊張:我……我是跟她見了麵,她跟我說,劉凱不僅挪用公司資金,還在偷偷把公司的ai醫療核心數據賣給競爭對手,她手裡有u盤證據,想讓我幫她把數據備份下來,防止劉凱銷毀。
那你幫她了嗎?陳默問。我幫她備份了,但我沒告訴她,我其實早就知道劉凱在賣數據。周明的聲音帶著愧疚,去年我辭職,就是因為發現了劉凱的小動作,跟張嵐說,她卻不信,還說我是因為嫉妒。直到這次她自己發現了,才來找我幫忙。
張嵐跟你見麵後,去了哪裡?林曉問。她說是要回家,把u盤藏好,明天就去公司揭發劉凱。周明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出事……如果我當時跟她一起回去,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陳默和林曉回到警局時,技術科的報告已經出來了。小王拿著一份檢測報告,遞給陳默:陳隊,從張嵐書桌抽屜裡找到的深藍色纖維,檢測結果出來了,是意大利進口的羊毛西裝麵料,這種麵料很貴,國內隻有一家專賣店有賣。哪家專賣店?陳默問。在市中心的恒隆廣場,叫紀梵希定製。小王說,我們查了這家店的銷售記錄,劉凱在10月8號,也就是張嵐遇害前四天,在這家店買過一套深藍色的西裝。陳默的眼睛亮了:立刻去劉凱家,搜查那套西裝!
兩人再次來到劉凱家,劉凱看到他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陳默直接走進臥室,打開衣櫃,裡麵掛著好幾套西裝,其中一套深藍色的紀梵希西裝,掛在最裡麵,西裝的袖口處,有一道細微的磨損痕跡。這就是你10月8號買的西裝?陳默拿出證物袋,把西裝裝了進去,我們在張嵐的書桌抽屜裡,找到了跟這套西裝材質一樣的纖維。劉凱癱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聲音帶著絕望:是……是我做的……
他抬起頭,眼淚掉了下來:我跟張嵐談股權的時候,她拿出了我挪用資金和賣數據的證據,說要去揭發我。我求她不要,她不同意,還說要讓我身敗名裂。我當時太慌了,就跟她吵了起來,爭執的時候,我不小心撞到了書桌,抽屜劃到了我的手腕。然後呢?陳默追問。
然後我就走了,但我越想越怕,覺得她一定會揭發我。劉凱的聲音開始發抖,我知道她晚上要回家藏u盤,就開車跟在她後麵,趁她開門的時候,衝了進去,跟她搶u盤。她不給,我就失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沒氣了。你拿走了u盤和股權協議?林曉問。劉凱點了點頭:我拿走了u盤,還有她書桌上的股權協議,然後把現場弄亂,假裝是入室搶劫。我把u盤裡的數據刪了,協議也燒了,以為這樣就沒人會發現。
你行車記錄儀裡的記錄,是你自己刪的?陳默問。是……我怕你們查到我跟蹤張嵐,就把那段記錄刪了。劉凱的頭埋得很低,我真的後悔了……如果我當時能冷靜一點,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了。陳默拿出手銬,銬住劉凱的手腕:劉凱,你因涉嫌故意殺人罪,現在被依法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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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凱被帶走時,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陳默:陳隊,我還有件事要交代。我賣數據的那個競爭對手,其實跟周明也有聯係,周明辭職後,一直在幫他們做技術支持。張嵐找周明幫忙,其實是想讓周明反過來指證那個競爭對手,不是真的信他。
陳默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張嵐跟周明見麵,不僅是為了備份數據,還有另一個目的——利用周明跟競爭對手的聯係,拿到更多的證據。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實現這個計劃,就被劉凱殺害了。劉凱被逮捕後,陳默和林曉開始整理張嵐的社會關係網,試圖還原整個案件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