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將南城的老城區裹得密不透風。巷子裡的路燈年久失修，光線昏黃得如同瀕死之人的呼吸，在地麵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與牆角堆積的廢棄紙箱、破損自行車交織成一片荒涼的圖景。
緝毒大隊的警車停在巷口五十米外的隱蔽處，引擎早已熄滅，隻有車頂的警燈被一塊黑布遮蓋，偶爾泄露出一絲微弱的紅光，在黑暗中悄然閃爍。隊長張勁鬆叼著一支沒點燃的煙，指節分明的手握著對講機，聲音壓得極低：技術科，確認目標位置是否穩定？老張，ip信號鎖定在302室，信號強度穩定，郵件正在發送中，預計還有一分二十秒完成傳輸。對講機裡傳來技術科小李急促的聲音，背景裡夾雜著鍵盤敲擊的清脆聲響。張勁鬆抬腕看了眼手表，時針剛過淩晨兩點。表盤的熒光映在他布滿胡茬的臉上，那雙經曆過無數次抓捕行動的眼睛裡，此刻滿是銳利的鋒芒。各小組注意，郵件傳輸完畢立即行動，務必確保人贓並獲，注意控製力度，目標可能掌握大量電子證據，嚴禁破壞現場設備。
一組收到。
二組收到。
三組收到。
三聲簡潔的回應從對講機裡傳來，如同三塊投入靜水的石子，激起短暫的漣漪後，巷子裡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以及隊員們均勻而壓抑的呼吸聲，在夜色中交織。林悅站在二組隊伍裡，身上的便裝讓她看起來不像一名警察，更像深夜歸家的上班族。她微微低著頭，目光卻透過額前的碎發，緊緊盯著302室的窗戶。那扇窗戶裡透出微弱的藍光，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上一次，連續三家科技企業遭遇匿名恐嚇郵件，對方以泄露核心商業機密相要挾，索要巨額金額。郵件措辭狠戾，且每次都能精準點出企業未公開的商業布局，幾家企業被迫支付贖金，累計金額超過五千萬。警方介入後，通過技術追蹤，發現所有郵件的發送源頭都經過多層加密跳轉，但最終還是鎖定了一個關鍵ip，指向了這片老城區的302室——陳默的出租屋。
林悅作為隊裡最擅長心理測寫和審訊的警官，從一開始就關注著這個案子。她分析過恐嚇郵件的語言風格，邏輯縝密，情緒克製，沒有多餘的威脅性詞彙，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不像是普通的敲詐勒索犯，更像是一個有組織、有預謀的團夥成員。而陳默，這個在工商係統裡沒有任何不良記錄，甚至連交通違章都極少的男人，表麵上是一家小型科技公司的程序員，性格孤僻，深居簡出，這樣的形象，既符合技術型犯罪的特征，又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神秘感。郵件傳輸完畢！小李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興奮。行動！張勁鬆一聲令下，原本蟄伏在黑暗中的警員們如同獵豹般撲了出去。
樓道裡的聲控燈被腳步聲驚醒，發出昏黃的光，又在隊員們快速掠過的瞬間熄滅。302室的房門緊閉，門上貼著一張已經泛黃的春聯，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一組隊員上前，拿出萬能鑰匙，動作麻利地插入鎖孔。隻聽哢噠一聲輕響，門鎖被打開。張勁鬆做了個手勢，隊員們立即分散到門的兩側，林悅跟在張勁鬆身後，握緊了腰間的手銬。
警察！不許動！
張勁鬆猛地推開房門，強光手電的光束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房間裡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泡麵桶、飲料瓶和揉成團的紙巾，靠牆的位置擺著一張電腦桌，一台高性能筆記本電腦正亮著屏，屏幕上還停留在郵件發送成功的界麵。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男人坐在電腦前，顯然沒料到警方會來得如此之快。他猛地抬頭，臉上露出一絲錯愕，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伸手就想按向電腦主機的電源鍵，卻被早有準備的隊員一把按住了手腕。彆動！隊員低吼一聲，將他的手臂反扭到身後。
男人掙紮了幾下，力氣不小，但在兩名隊員的控製下，很快就被製服。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衝進房間的警員，最後落在了林悅身上。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瞳孔裡滿是警惕和冰冷，仿佛一潭不見底的寒水。你們憑什麼抓我？我犯了什麼法？男人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刻意壓製的憤怒。
張勁鬆走到電腦前，瞥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男人，冷聲道：陳默，我們盯著你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恐嚇郵件，是你發的吧？陳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警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我就是個普通程序員，平時寫寫代碼，怎麼可能發什麼恐嚇郵件？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抓沒抓錯，跟我們回警局一趟，自然就清楚了。張勁鬆示意隊員將陳默拉起，戴上手銬。
林悅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觀察著陳默。她注意到，當張勁鬆提到恐嚇郵件時，陳默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手指也蜷縮了起來——這是緊張和心虛的表現。但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眼神裡的冰冷又多了一層偽裝。我要打電話給我的律師。陳默被隊員架著往外走，聲音依舊強硬。到了警局，會給你這個權利。張勁鬆揮了揮手，隊員們押著陳默離開了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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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悅留在房間裡，配合技術科的人員勘查現場。電腦桌的抽屜裡，放著幾個加密u盤，一疊厚厚的筆記本，上麵寫滿了複雜的代碼和一些奇怪的符號。牆角的一個紙箱裡，裝著一套專業的網絡加密設備，看起來價值不菲。林姐，你看這個。小李指著電腦硬盤裡的一個隱藏文件夾，裡麵有大量的加密文件，還有幾個未發送的郵件草稿，內容和之前那幾家企業收到的恐嚇郵件一模一樣。林悅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本筆記本上。她隨手翻開，裡麵除了代碼，還有一些簡短的記錄，比如目標a，機密x，贖金500萬、目標b，漏洞y，期限3天。最讓她在意的是，每一條記錄的末尾，都畫著一個小小的幽靈符號。幽靈……林悅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神變得凝重起來。上一集的調查中，警方就懷疑陳默背後有同夥，因為僅憑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同時掌握多家企業的核心機密，更不可能做到如此精準的威脅和加密傳輸。而這個幽靈，顯然就是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關鍵人物。
把所有電子設備和文件都封存好，帶回技術科進行深度破解。林悅對小李說道，尤其是那個幽靈符號，查一下有沒有相關的案件記錄或者犯罪團夥標記。好的林姐。處理完現場，天已經蒙蒙亮了。林悅回到市公安局，徑直走向審訊室區域。陳默已經被關進了留置室，正在接受初步的身份核實和人身檢查。
張勁鬆坐在審訊室隔壁的觀察室裡，麵前的屏幕上顯示著留置室的畫麵。看到林悅進來，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這小子嘴硬得很，剛才問了幾句，什麼都不肯說，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還說電腦是被黑客入侵了，郵件不是他發的。林悅坐下，目光緊緊盯著屏幕裡的陳默。他正靠在牆上，雙手抱在胸前，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看起來很平靜，但林悅能看出他平靜外表下的緊繃。他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節奏很快，這是焦慮的表現。
他的背景查得怎麼樣了？林悅問道。查清楚了。陳默，32歲，名牌大學計算機係畢業，曾經在一家大型互聯網公司做過核心開發，三年前辭職，之後就一直待在那個出租屋裡，沒找過正式工作，靠接一些私活維持生計。張勁鬆遞過來一份資料，他的家庭情況比較簡單，父母早逝，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親近的親戚朋友。性格孤僻，不愛社交，幾乎沒什麼社交賬號，唯一的愛好就是研究網絡技術和加密算法。
林悅翻看著資料，看到陳默大學時期的照片，那時的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戴著眼鏡，笑容靦腆，眼神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和現在這個眼神冰冷、滿身戾氣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三年前辭職的原因是什麼？林悅問道。
說是個人原因，但我們查到，他辭職前，公司發生了一起商業機密泄露案，雖然沒有直接證據指向他，但他當時是核心開發，有接觸機密的權限，而且案發後不久就辭職了，疑點很大。張勁鬆補充道，“還有，他的銀行賬戶裡，近三年有幾筆不明來源的資金流入，總額大概有兩百萬，都是轉賬，時間點和那幾家企業被恐嚇的時間大致吻合。兩百萬……林悅若有所思，對於一個能策劃五千萬贖金案的人來說，兩百萬似乎太少了。這更說明他隻是個執行者，背後的幽靈才是真正的獲利者。沒錯。張勁鬆點了點頭，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讓他開口，交代出幽靈的情況。這小子是技術型人才，反偵察意識肯定很強，普通的審訊方法估計沒用。
林悅沒有說話，繼續盯著屏幕裡的陳默。她在進行心理側寫：名牌大學畢業，曾經的行業精英，辭職後變得孤僻頹廢，說明他可能遭遇了重大的挫折，內心充滿了不甘和怨恨。他選擇網絡犯罪，一方麵是利用自己的專業技能，另一方麵，也是對現實的一種報複。他性格孤僻，沒有親近的人，這讓他缺乏情感羈絆，但也可能讓他更加渴望被認可，被重視。
他的心理弱點是什麼？是對過去的執念？是對自身能力的過度自信？還是對幽靈的不信任？林悅想起了現場發現的那個幽靈符號，以及陳默筆記本上的記錄。他對幽靈的指令言聽計從，但每一條記錄都清晰地標注著，這說明他內心深處可能並不完全信任幽靈，甚至在為自己留後路。
準備審訊吧。林悅合上資料，站起身，我來主審。審訊室的燈光很亮，慘白的光線照在牆壁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一張金屬桌子放在房間中央，桌子的一側是一把固定在地麵上的椅子，陳默已經被帶了過來，坐在椅子上，手銬被解開了，但雙腳依舊戴著腳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林悅走進審訊室，沒有急著坐下，而是繞著桌子走了一圈，目光緩緩掃過陳默的臉。陳默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眼神依舊冰冷，帶著一絲挑釁。陳默，男，32歲，畢業於京州大學計算機係，曾任職於星雲科技有限公司，擔任核心開發工程師。林悅的聲音平靜而清晰，沒有絲毫波瀾，三年前，星雲科技發生商業機密泄露案，造成公司損失超過一億，你在案發後一周辭職，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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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回答。林悅在他對麵坐下，將一份資料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麵前：我們查到，你辭職後，沒有找過正式工作，卻在短短三年時間裡，賬戶裡多了兩百萬不明來源的資金。這些錢，是你幫幽靈發送恐嚇郵件，得到的報酬吧？
我說過了，那些郵件不是我發的。陳默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沙啞，我的計算機被黑客入侵了，他們利用我的設備發送郵件，我也是受害者。至於賬戶裡的錢，是我接私活賺的，具體是什麼活，涉及客戶隱私，我不能說。私活？林悅輕笑一聲，拿起桌上的筆記本，那是從他出租屋裡搜出來的，那你筆記本上的這些記錄，目標a，機密x，贖金500萬，也是私活內容？還有這個幽靈符號，是你客戶的標誌嗎？陳默的目光落在筆記本上，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恢複了平靜：這隻是我隨手寫的一些代碼注釋和想法，沒什麼特彆的意思。幽靈符號，隻是我喜歡的一個圖案而已。
是嗎？林悅拿出一張照片，放在他麵前，照片上是之前三家被恐嚇企業的ogo，這三家企業，分彆在三個月前、兩個月前和一個月前收到了恐嚇郵件，郵件內容和你筆記本上的記錄高度吻合。而且，我們通過技術手段恢複了你的聊天記錄，雖然大部分都被加密了，但我們查到，你和一個代號幽靈的人長期保持著加密通訊，通訊時間和郵件發送時間完全一致。陳默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指節微微發白。他沒有看那張照片，而是將頭扭向一邊，沉默不語。
陳默，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們既然敢抓你，就一定掌握了足夠的證據。林悅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發送恐嚇郵件，敲詐勒索，數額特彆巨大，情節特彆嚴重，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條，最高可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那又怎麼樣？陳默猛地轉過頭，眼神裡滿是戾氣，那些企業，一個個道貌岸然，靠著壓榨員工、竊取創意發家，他們賺的錢，本來就不乾淨！我隻是給他們一個教訓而已！所以，你承認郵件是你發的了？林悅抓住他話裡的漏洞，追問道。
陳默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我沒有承認！我隻是說，就算有這樣的郵件，也是那些企業罪有應得！罪有應得？林悅看著他，眼神裡帶著一絲探究，你為什麼這麼恨這些企業？是因為三年前星雲科技的事情嗎？
提到星雲科技，陳默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又被腳鐐拉回椅子上。星雲科技！那幫混蛋！他低吼道，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我為公司付出了那麼多，熬夜加班，攻克了多少技術難題，最後卻被他們汙蔑泄露商業機密！他們把我開除，讓我身敗名裂，在行業裡無法立足！這一切，都是他們逼我的！林悅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打斷他。她知道，這是陳默內心深處的痛點，也是他心理防線的突破口。
我沒有泄露機密！從來沒有！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情緒激動得渾身發抖，是他們內部權力鬥爭，把我當成了替罪羊！我申訴過，辯解過，但沒有人相信我！那些曾經和我稱兄道弟的同事，一個個避之不及；那些我曾經尊敬的領導，一個個落井下石！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名譽，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的肩膀微微聳動著，冰冷的外殼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了裡麵脆弱而痛苦的內核。林悅遞給他一張紙巾，輕聲說道：我相信你沒有泄露機密。陳默愣了一下，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林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