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油汙、汗水、牆壁單調的回響和亞曆克斯偶爾的罵罵咧咧中緩慢而沉重地流逝。
李昊像一台精密而疲憊的機器,嚴格地分配著時間:打工、訓練、以及儘可能少的睡眠。
他瘦了些,但眼神裡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銳利和專注。
他與南安普頓的聯係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通過盧克肖,他知道青年隊的賽季進入中段,競爭愈發激烈。
教練馬克幾次在訓練後提到“如果李在就好了,我們的邊路衝擊力會更強”,語氣裡帶著真實的惋惜。
這些話像針一樣刺著李昊。
他渴望回去,但不是以一個逃兵或者病號的身份。
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足以掩蓋他短暫“失蹤”、並讓所有人重新將目光聚焦於他足球本身的回歸方式。
這個契機,在一個潮濕的周三清晨,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來了。
他像往常一樣,在淩晨五點的街心公園進行個人加練。
天色灰蒙,空氣中帶著寒意。
他正對著一麵老牆,練習淩空抽射,皮球一次次沉悶地撞擊在磚麵上。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公園邊緣的薄霧中傳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壓抑的怒火:
“李昊?!”
李昊的動作瞬間僵住,心臟猛地一跳。他緩緩轉過身。
主教練馬克阿特金森站在那裡,穿著運動服,似乎正在進行晨跑。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李昊,又掃過他腳下那個廉價的皮球、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訓練服,以及周圍這簡陋至極的“訓練場”。
馬克的臉上先是錯愕,隨即是巨大的困惑,最後沉澱為一種深沉的、風暴來臨前的平靜。
“你所謂的‘病’……”
馬克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一步步走近,“就是在倫敦的貧民區公園裡,對著牆踢球踢到淩晨?”
李昊站在原地,嘴唇緊抿,沒有回答。所有的謊言在這一刻無所遁形。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馬克停在他麵前,目光如炬,不容置疑,“現在。全部。”
在教練強大而失望的氣場下,在長達數周的壓力和孤獨之後,李昊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他低下頭,聲音沙啞而疲憊,但不再掩飾。
“我和我父親……徹底鬨翻了。他為我規劃了一切……經紀人、商業合同、代表英格蘭……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逃出來了。”
他沒有提李惠堂,沒有提那宏大的誓言,隻說了最直接、最核心的矛盾。
馬克沉默地聽著,臉上的怒火逐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取代——震驚、理解,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
“所以你這幾周……就在打工?在這裡訓練?”
馬克的聲音緩和了些,指了指周圍。
李昊點了點頭。
“愚蠢!魯莽!但也……”
馬克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但也他媽的夠有種。”
他上下打量著李昊:
“你知不知道擅自離隊這麼久,按照青訓條例,我完全可以開除你?”
“我知道。”
李昊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但我彆無選擇。”
馬克盯著他看了足足一分鐘,仿佛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少年。
他看到了他眼中的倔強、疲憊,以及那絲毫未被艱苦生活磨滅的、對足球純粹而熾熱的渴望。
“你的訓練……沒落下?”
馬克忽然問。
“沒有。”
李昊回答得毫不猶豫,“一天都沒有。”
馬克的目光掃過那麵布滿球印的牆壁和地上兩個作為標記的破瓶子。
“證明給我看。”
他忽然說,退開幾步,從地上撿起李昊的那個舊皮球,扔還給他,“就現在。把你練的東西,做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