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者號”如同蟄伏的巨獸，靜靜懸浮在星雲陰影的最深處。所有非必要的能源輸出都已降至最低，隻維持著生命保障和最基本的傳感器陣列運行。艦橋內，氣氛凝重得像塊大石頭壓在心頭，隻有儀器指示燈規律的閃爍，映照著眾人肅穆的麵容。
璃麵前的數個光屏上，代表著不同勢力的光點，正如同被無形潮汐牽引的鐵砂，從“搖籃”星域的各個角落，向著一個共同的坐標——片被古代星圖標記為“起源之井”的異常引力區——緩緩彙聚。
“‘淨化派’星靈艦隊，大約四十艘，已經在‘起源之井’柯伊伯帶外圍布好陣，初步靈能封鎖網已經形成。”璃的聲音冷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指向一片密集的猩紅色光點，“他們好像在等什麼。”
“聯邦第七、第九特混艦隊主力，三艘‘昆侖山’級戰列艦打頭陣，已經抵達跳躍攔截點，離‘起源之井’就一次短途跳躍的距離。”光屏切換，代表聯邦的深藍色光點帶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穩穩守住了戰略要衝。“雷克斯的‘幽靈’小隊信號時隱時現，定位不準，但他們肯定就在附近。”
更讓人不安的是，星圖邊緣，大片代表著“虛空追隨者”的暗紫色光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正在慢慢擴散。“他們的數量……在增加。好像有更多的虛空裂隙被打開了。”
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或是早已消失的星際勢力，其模糊的信號也如同被驚動的深海生物，在邊緣區域若隱若現。整個“搖籃”星域，就像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所有的暗流、所有的生物，都被這最後的時刻攪動起來。
“墨菲斯的商盟艦隊呢？”顧夜珩問道，目光銳利地掃過星圖。
“隱匿狀態，信號特征模糊。但他剛傳來加密信息，”璃調出一段解碼後的文字，“‘資金已到位，期待項目的最終驗收。’”
諷刺的商業措辭背後，是商盟已經下注的冷酷宣告。
山雨欲來風滿樓。所有勢力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起源之井”。那裡，根據古老傳說和現代探測的綜合分析，正是“收割者”——“畸變之核”即將完全蘇醒之地。最終的戰場，已經劃定。
壓抑的寂靜中，林曦輕輕咳嗽了一聲，臉色依舊蒼白，額間的星紋黯淡，如同蒙塵的星辰。連續的靈魂損耗讓她異常虛弱，但她站得筆直，目光透過舷窗，望向那片代表著最終戰場的深邃黑暗。
“我去……休息一下。”她輕聲對顧夜珩說，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顧夜珩立刻明白，對其他人微微點頭，隨即扶住林曦的手臂，與她一同離開了氣氛凝重的艦橋。
他們沒去醫療艙，而是來到了“求知者號”上一個不起眼的觀測艙。這裡空間狹小，隻有一個弧形的觀察窗，窗外是永恒流淌的星雲塵埃，如同朦朧的光之帷幕，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殺機。
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將最後的戰備噪音也隔絕在外。艙內隻剩下他們兩人，以及彼此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林曦走到觀察窗前，雙手輕輕按在冰冷的透明金屬上，支撐著虛弱的身體。顧夜珩站在她身後，默默地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形成一個無聲的支撐。
“夜珩，”良久，林曦才輕聲開口，聲音飄忽得如同窗外的星塵，“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希望號’上見麵的時候嗎？”
顧夜珩眼底掠過一絲柔和。“記得。你當時很警惕，像隻受驚但強裝鎮定的小獸。”
林曦嘴角微微彎起一個虛弱的弧度：“而你，冷得像塊冰，公事公辦，好像我隻是個需要押運的貨物。”
“那是我的職責。”顧夜珩低聲道，手臂不自覺地微微收緊，“但現在……你不是。”
簡單的四個字，卻重如千鈞。他們一起穿越了聯邦的陰謀，經曆了星靈的背叛，在時光的考驗中確認了彼此，在生死的邊緣相互扶持。從冰冷的任務關係到生死與共的戰友，再到靈魂交融的伴侶，這條路走得驚心動魄，卻也彌足珍貴。
林曦轉過身，仰頭看著他。她的眼眸依舊清澈，紫羅蘭的色澤在星雲微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動人，卻也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傷。
“我不知道……明天之後，會怎麼樣。”她的話語很輕，卻像羽毛般搔刮著顧夜珩的心臟，“諾蘭德閣下說的‘湮滅’……我有點害怕。”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承認自己的恐懼。不是作為“織夢者”，不是作為團隊的領袖，僅僅是作為林曦，一個麵對可能終結的未來的年輕女子。
顧夜珩伸出手，指腹極其輕柔地拂過她略顯冰涼的臉頰，動作小心翼翼，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他的眼神專注而堅定，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靈魂的最深處。
“我也怕。”他坦誠，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怕失去你。”
他沒有說什麼空洞的安慰，也沒有豪言壯語。最真實的恐懼，恰恰源於最深沉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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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的目光與自己對視，“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你去往何方，是存在於這個世界，還是化作星辰，亦或是……徹底的虛無。”
他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如同誓言般烙印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