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永康王今日又拒了太醫請脈。”
隨從快速瞥了張續韋一眼,接著回稟:“永康王還放話,說若是再逼他用藥,他便命人將藥渣潑到咱們府門前。”
張續韋聞言,唇角扯出一絲輕蔑的冷笑,“唯一的嫡子早死,他便連最後一點體麵都不要了,行事愈發荒唐。”
“此外,永康王昨日又出城祭拜兒子,在墓前停留了整整兩個時辰。”
“雖是父祭子,仍屬逾製。”張續韋語氣平淡,卻字字如釘。
“是。”
隨從又呈上一卷紙冊:“這是永康王府今日的采買清單,其中有幾樣物品……不合規製。”
張續韋接過清單,目光快速掠過紙麵,哪些東西超了規格,哪些材質違製,隻一眼便分明。
他聲線低沉,緩緩開口:“犀角一盞,翠玉屏風兩扇,蘇繡十六匹……他倒是愈發不避人了。”
永康王府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每日采買的菜單需經他過目,賓客名帖必等他核準,連王府戲班新排的折子戲,都要全文抄錄戲本送他查驗。
十幾年來,這道藩籬從未鬆懈。
“清單照舊錄副存檔,”張續韋淡淡道,“至於逾製之物……”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大人,小公子睡醒了找不見您,哭的厲害,夫人讓您快過去哄哄。”
刹那間,張續韋麵上寒冰儘碎。
他猛地起身,寬大的袖袍帶翻了案幾上的青瓷茶盞也渾然不覺。
溫熱的茶水潑濕了永康王府的采買清單,墨跡暈染開一片,他卻看也未看,隻連聲追問:“小公子可是餓了?還是尿濕了?”
不過片刻,這個令永康王十餘年來寢食難安的張大人,便已大步流星地踏進了正院。
還未進門,便聽得一陣響亮的啼哭聲穿透窗欞。
此時,於婉隻覺得懷裡捆了個炮仗,扔又不得,抱又抱不住。
說真的,這小屁孩是真的會長,生得玉雪可愛,眉眼口鼻大多隨了她,偏偏屁股上有一小塊淡紅色的雲紋胎記與他那從未謀麵的便宜祖父一模一樣。
隻是可這啼哭的勁頭,真的不知道是隨了誰。
於婉從未想過一個嬰兒的哭聲能如此震耳欲聾,一聲聲撞在梁柱上,幾乎要將青瓦都掀翻。
更讓她無奈的是,任憑奶娘、丫鬟輪番上陣,這小祖宗竟是誰也不認,隻認他那“便宜爹”。
“嗚哇——”
“小祖宗,彆哭了,我求你了,你是我祖宗!你全家都是我祖宗!”於婉幾乎要崩潰。
就在於婉崩潰的前一秒,救星來了。
“快快快,快來哄哄你兒子!”
於婉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將那香香軟軟卻威力無窮的“小炮仗”塞進來人懷中,動作乾脆利落,毫無留戀。
張續韋小心翼翼地接過繈褓,輕輕拍著孩子的背,在房中緩步踱走,方才在書房中的冷厲威嚴已蕩然無存,眉眼柔化成一池春水。
“噢~噢~娃娃睡,娃娃睡著貓打對。兩個婆婆掐穀穗,掐下穀穗把羊喂。羊羊喂得肥肥的,拉在磨道剝皮皮。剝下皮皮繃鼓鼓,鼓鼓敲得嘭嘭響,娃娃睡覺吭啷啷。”
張續韋低沉的嗓音哼唱著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鄉野小調,韻律奇特卻異常有效。
懷中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斷斷續續的抽噎,最後隻剩下一兩聲委屈的哼哼。
於婉終於鬆了口氣,她癱坐在一旁的軟榻上,忍不住感歎了一句,“還得是你啊……”
張續韋一臉得意,“那是當然,誰讓我是他親爹呢。”
突然,他壓低了聲音,“婉兒你看,咱們兒子笑了……方才定是夢見什麼好事了。”
於婉不知道小屁孩有沒有做美夢,她比較好奇的是,頭發被小屁孩那麼用力的抓拽著,張續韋頭皮一點感覺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