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這個月的生活費,麻煩您轉給許湛。”夏小棠的聲音很輕,把信封輕輕推到辦公桌對麵。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嗤就從辦公桌後飄了出來
……
張老師終於從一疊文件上抬起了頭,鏡片後的目光卻不是看她。
他扶了扶鏡框,目光並未離開桌上的文件。“放那兒吧。”語調平淡。
“謝謝您。”夏小棠微微頷首,早已習慣這份公式化的疏離。
她轉身離開教學樓。大門在她身後合攏的瞬間,那些刻意壓低的議論便如影隨形地鑽入耳中:
“……許湛那樣的才子,真是可惜了……”
“四年了,石沉大海,還不明白嗎?”
“……所以說,選導師也得擦亮眼……誰能想到,夏教授他……”
“夏教授”三個字!猛地刺進夏小棠的神經。
她突然轉身,目光狠狠剜向那幾個聚在一起的身影。
議論聲戛然而止。那幾人眼神躲閃,迅速散開。
夏小棠站在原地,身體微微發顫。
再多的詆毀她都能咽下,唯獨父親——那個曾在聯大院裡,將她扛在肩頭看星星、被所有人敬重的父親——容不得半分汙蔑。
她不明白,父親那樣清明磊落的人,為何最終被扣上那頂沉重的帽子?
母親也因此身陷囹圄。
四年前,父親將她托付給了自己最得意的學生——許湛。
許湛不負眾望,很快爭取到了寶貴的出國深造機會。
結婚幾天後,他便匆匆遠赴重洋。
四年,杳無音訊。沒有隻言片語,沒有一通越洋電話。
夏小棠不怨他。他現在是國家重點培養對象,難得的人才,一定…很忙吧。
在那個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的時刻,能收留她,已是莫大的情分。
若非頂著“許湛妻子”的名分,她在聯大的工作和這家屬院的住處,恐怕早已化為泡影。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名義上唯一的依靠。
她怕他在異國他鄉捉襟見肘。
每個月都精打細算,省下能省的一切,將那份微薄的心意塞進信封,準時送到張老師的桌上。
回到圖書館熟悉的工位,她默默收拾著散落的借閱書牌。
她喜歡這份工作,不必過多與人周旋。
尤其,還有卓瑪——她在這座城市裡,唯一的朋友。
卓瑪是個藏區姑娘,有著內陸人少有的爽朗,兩隻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皮膚不白不黑,但看上去很健康。
“小棠!”卓瑪的聲音帶著藏區姑娘特有的清亮和急切,“你又去寄錢了?”
“嗯。”夏小棠應了一聲,沒抬頭。
“你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兒?”卓瑪幾步走到她桌前,看著她洗得發白的衣角,“白長這麼漂亮,一身新衣裳也舍不得買。”
“窮家富路…”夏小棠勾起嘴角輕聲說道。
“其實…”卓瑪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聽說,他們出去的人,獎學金挺豐厚的…”
夏小棠微怔了一瞬,隨即聲音更低了。“國外花銷大…”
“小棠!!”卓瑪的音調陡然拔高,“我說實話!我不信他真就忙得連封信的時間都沒有!係裡又不是沒電話,捎句話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