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湛握著筷子的手幾不可察地緊了緊。
他看著夏小棠此刻的脆弱，泛起一陣心疼。
他想說什麼，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卻隻是沉默地移開了視線。
筷子尖在碗裡無意識地撥弄著那塊被留下的、孤零零的肥肉，他夾起它，放進自己嘴裡，慢慢地咀嚼著。
他能做的，似乎隻有維持這份表麵的平靜，不去驚擾她此刻用儘全力維持的堡壘。
空氣中隻剩下她壓抑的咀嚼聲，和他自己同樣沉悶的心跳。
整個晚上，許湛都在屋子裡忙碌。
他換上了更亮的燈泡，昏黃的光暈瞬間鋪滿角落；給吱呀作響的門軸上油；加固搖晃的凳腿。
夏小棠始終沉默。她坐在床邊，收音機裡刺啦刺啦的雜音持續不斷地傳來。
夜更深了。夏小棠終於按捺不住：“你…還不走？”
許湛正凝神檢查著那截磨損得幾近斷裂的燈繩。聞聲，他抬起眼，目光沉靜無波：“嗯，不走了。”
夏小棠“噌”地站起，視線迅速掃過屋內唯一的那張床，眉頭驟然鎖緊…
“將就幾天，”許湛看穿她的顧慮，聲音低沉，“等去了新宿舍…就好了。”這話是解釋，也是劃界——他無意越界。
夏小棠垂眼，沒應聲。她心裡了然，那話裡的潛台詞再明白不過：人家沒有彆的心思，你彆自作多情。
她走到矮櫃旁，抱出那床曬得蓬鬆暄軟的被褥和枕頭，放在床上。
接著，手探向床頭深處——摸出了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棍，和一把刀刃泛著幽冷寒光的短刀。
許湛的動作瞬間凝固，血液似乎都涼了半截。
那兩件東西的用途不言而喻——是她用來自保的武器。
她父親背負著那樣的汙名…加上這四年，他音信全無的疏離…她一個人，究竟吞咽過多少不為人知的苦楚和恐懼？
“這裡…不太平？”他聲音發緊，帶著難以置信。這裡畢竟是教職工宿舍區。
夏小棠跪在床沿鋪展被褥，動作沒停：“就一次。闖進來一個人…我叫得響，隔壁王叔王嬸聽見衝過來了…”
“知道是誰？”許湛追問，心往下沉。
夏小棠的動作頓住了。她緩緩側過頭，看向許湛，聲音平靜：“邱主任的兒子…”
“抓住了？”許湛的心沉到了穀底。
夏小棠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校保衛處來人處理的，他說…是為民除害。當時也沒滿十八…不了了之了。”
許湛額角的青筋猛地暴起，握著燈繩的手指關節驟然收緊，聲音壓抑著顫抖：“對…不起…”
夏小棠微怔，隨即抬眸：“許湛，”她的聲音很輕，“其實我該謝謝你。沒有你，我怕是連這方寸的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她聲音平靜，麵無表情。
這並非釋然，而是經年累月傷痕堆積出的麻木。許湛的心又疼又澀。
夏小棠從暖壺裡倒了熱水燙腳，手裡拿了本書，認真地翻頁。
白嫩的腳丫在盆裡無意識地晃悠著水波。許湛匆忙彆開視線，喉頭又是一緊。
她擦乾腳，起身倒了水，“壺裡還有熱水…”她回身，聲音平淡地告知許湛。
然後徑直爬上床，鑽進自己的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順手打開了夾在床板上的那盞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