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棠醒來時,天光已是大亮。
這幾年裡,她頭一次睡得如此安穩,安穩到連一絲雜音都沒能驚擾她的夢境——
要知道,平日裡,就是窗外一隻野貓的動靜,也足以讓她睜著眼睛熬到天明。
不出所料,許湛已經走了……
目光掃過床上糾纏的兩床被子——許湛的那床,此刻正被她結結實實地壓在身下。
她當然清楚自己睡相有多難看……算了。反正,也快分道揚鑣了!
“醒了?”門口忽然響起聲音。
許湛不知何時折返回來,正倚著門框,目光落在她身上。
夏小棠心頭一跳,猛地抬眼,手下意識地胡亂扒拉著自己那頭亂糟糟的頭發。
“起來吃飯。”許湛沒多看她,徑直走到桌邊放下飯盒,轉身去拿碗筷。
“弄個煤氣罐吧,”他背對著她,一邊盛粥一邊說,語氣是慣常的平淡,“現在好多人都不生爐子了,麻煩。”
“…沒錢。”夏小棠趿拉著鞋下床,語氣生硬,麵無表情。她又不傻,當然知道煤氣罐省事。
許湛鼻腔裡溢出一聲極輕的笑,帶著點說不清的味道。“沒錢?”他轉過身,粥碗擱在桌上,“那怎麼還借給李嬸?”
夏小棠動作一滯,正彎腰接水洗臉的手停在半空。
“李叔……肚子疼,急性闌尾炎,得手術。”她直起身,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淌,聲音沒什麼起伏,“找明宇哥借的。”
“五百塊,”她抓起毛巾用力擦臉,“我沒打算讓李嬸還。過兩天見了明宇哥,我自己還。”
“聽說李明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這點錢,倒是不算什麼。”
“一碼歸一碼!”夏小棠語氣斬釘截鐵。
許湛嘴角那絲了然的笑意加深了些許。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夏小棠起初腳步有些遲疑。鄰居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聚攏,竊竊私語在空氣中浮動。
“小棠。”許湛叫住她,將手中的公文包遞過去,“係個鞋帶。”
夏小棠下意識接住。身後指點的視線似乎更密集了。
“這許湛是剛回來的大科學家!”
“不是說,他壓根兒不待見夏小棠嗎?今兒怎麼破天荒…”
“四年多都沒搭理過她…她那個成分,也怪不得人家…”
這些話語鑽進耳朵,夏小棠的脊背瞬間繃緊了。
待許湛直起身,夏小棠立刻將包塞回他手裡,腳下加快,幾乎是逃也似地轉過了牆角。
許湛起身,冷眼掃了一圈竊竊私語的婦女。那幾個立刻被他的眼神嚇到,紛紛散開。
當他剛轉過牆角,喧鬨的童聲便刺入耳膜。
幾個半大的孩子堵在巷子中間,對著那個單薄的背影指指點點,稚嫩的嗓音喊出的卻是最惡毒的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