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湛側身躺下。他知道夏小棠沒睡——她若真睡了,不會這般安靜踏實。
隻有在她背對著他時,他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凝視。
單薄的肩線,散落的柔軟發絲,月光下瑩潤如瓷的雪白後頸……這早已在他夢境深處烙下印痕的輪廓,此刻近在呼吸之間。
指尖幾乎要掙脫意誌的韁繩,去觸碰那咫尺的溫軟。
卻在最後一瞬猛地攥緊,懸停在灼熱的空氣裡。咫尺之間,竟如隔天涯。
思緒翻湧,那個叫夏小棠的女孩,就這樣撞進了他貧瘠的世界。
初到夏教授家,她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碎花裙擺飛揚,馬尾辮跳躍,笑嘻嘻地向他跑來。
她的眼神清澈見底,沒有其他女生見到他時的鄙夷和輕視,隻有純粹的善意。
她伸出手:“你好,許湛。”生平第一次觸碰到女孩的手,那微涼的、柔軟的觸感,從此烙印心底,再難磨滅。
後來,他常與夏教授討論學問。
她總愛賴在一旁,支著下巴聽,被父親佯怒驅趕也笑嘻嘻地不走。
那專注的目光,攪得他心緒難平。
記憶中最刺骨的冷,是那個大雨滂沱的午後。
師母讓他換下濕透的衣衫,露出裡麵層層疊疊、布滿補丁的舊背心。
孤兒的自尊在那一刻被徹底剝開,碾入泥濘。他僵坐在書桌前,無地自容。
夏小棠悄悄溜進來,冷不丁將一塊帶著體溫的東西塞進他嘴裡。
舌尖化開的苦澀與奇異的甜,是他第一次嘗到“巧克力”的滋味。
“快吃,吃了就不冷了,”她狡黠地眨眨眼,手指豎在唇邊,“噓——明宇哥哥他們可沒有哦。”那瞬間,身體的寒意仿佛真的被那陌生的甜意驅散。
許多次,師母拿著嶄新的衣服遞給他:“小棠給她爸爸買的,不合適,你穿穿看…”目光掠過門縫後那雙帶著促狹笑意的眼睛,他心底一片滾燙——這拙劣又溫柔的謊言,他如何不懂?
……
清晨,許湛如常去食堂。
他記得上次買的油條,小棠隻動了小半截。
今天特意買了包子——在夏教授家時他就留意到,這姑娘吃包子總把餡兒撇在一邊,隻捏著鬆軟的麵皮小口啃。
遠遠望見自家房門開著,走近便聽見尖銳的嗓音。昨天那個扔石子的馬小軍,正被他母親推搡著站在門口。
那婦人一手叉腰,一手指點,哭腔裡裹著怨氣:
“夏小棠,至於嗎?小孩子不懂事扔個石子兒,你們家大科學家就真告到校長那兒去了?這下可好,三好生眼看要泡湯!咱們街坊鄰居的,一點情麵都不講?”
夏小棠僵在門框裡,臉色有些發白。
她確實沒想到許湛動作那麼快,真就去找了學校,更沒料到對方會直接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