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湛推門進屋時,夏小棠已經吃完了。
盤子裡果然剩著好幾個被剔出來的包子餡,孤零零地躺著。
“吃太少了。”許湛聲音不高,在她對麵坐下,極其自然地夾起一個餡,送進嘴裡。沒有半分猶豫。
“許湛…謝謝你!”夏小棠喉嚨微微發緊。剛才在裡屋,外麵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許湛抬起頭,目光溫和:“以後,有什麼難處,直接跟我說。”
“嗯…”夏小棠低低應了一聲,飛快地彆開臉,不敢承接那目光裡的重量。
“我…我該去上班了!”話音未落,人已倉促起身,幾乎是逃也似地奔向門口。
門合上的瞬間,她眼眶裡強忍的溫熱,終於模糊了視線。
原來被人護著也會哭…
房門隔絕了身影。許湛低下頭,慢慢咀嚼著那些剩下的餡料。
一種奇異的、帶著隱秘滿足的暖流在胸腔裡彌漫。仿佛在無人知曉處,他享受和她有關的一切——她碗裡的剩飯,杯子裡的水,甚至……。
旁邊的空碗,倒扣著一個白瓷碟。他揭開,一枚溫熱的煮雞蛋靜靜躺在裡麵。
蛋殼的暖意熨貼著手心。許湛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眼底卻迅速漫起一層薄霧。
他剝開蛋殼,將雞蛋送入口中,機械地咀嚼著,味蕾仿佛嘗到了小棠的味道……
“叮鈴鈴——”
清脆的車鈴聲在門外驟然響起,劃破室內的寂靜。是周欣然來了。
許湛沒有動,依舊專注地、緩慢地吃著麵前的食物。
“叮鈴鈴——”
鈴聲帶著一絲不耐,再次固執地響起。
他還是穩穩地坐著,沒有動。直到咽下最後一口食物,細致地將碗碟收拾乾淨,抹淨桌麵,才緩緩起身。
周欣然——
她是與他一同拿到寶貴出國名額的人,也是吳敬業安排在同一實驗室的搭檔。
她是吳敬業多年的心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正是通過她,那些關於吳敬業的蛛絲馬跡才彙聚起來,引燃他心中的懷疑。
他是夏明遠的學生。
當年夏明遠被捕,他們這些弟子也受到牽連,前程儘毀,寸步難行。成為無人敢沾的“問題分子”。
後來……命運似乎隻對他網開了一麵。
他被老師召喚到身邊,娶了老師的女兒小棠。也隻有他,獲得了這個出國的機會。
最初,他隻想守著恩師的托付,護好小棠一生安穩,生兒育女,歲月靜好。
然而,周欣然的出現,像投入平靜湖麵的一塊巨石。
不,更像一道暗流,裹挾著他,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深不可測的旋渦。
命運的軌跡,自此脫韁,朝著他無法預見、也無法掌控的深淵,轟然傾覆。
他不知道周欣然對他是真的情意還是也在試探。
她——成了他步步為營的籌碼,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刃。
他必須周旋其間——不能太近,惹火燒身;亦不能太遠,斷了線索。
分寸拿捏,如履薄冰。
在旁人眼中,他們之間,隻差一層未捅破的窗戶紙。
那份心照不宣的“曖昧”,是他刻意營造的迷霧,也是他沉重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