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棠從鄭文濤那裡輾轉借來了許湛學生時代的舊課本和筆記。
自從那天鄭文濤提起許湛課本裡有她的名字,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想看到那些與他相關的回憶…
她一本本地翻著,指尖撫過褪色的墨跡,仿佛觸摸到那段她未曾參與的歲月。
她幾乎能看見,那個穿著乾淨襯衫的少年,在安靜的圖書館或深夜的書桌前伏案書寫,眉目專注,一絲不苟。
然後,她停住了。
那是一本大三的專業課本,扉頁邊緣和章節間的留白處,竟寫滿了“夏小棠”。一筆一畫,寫得清晰而克製,夾雜在密麻的筆記裡,像理性縫隙中悄然洶湧的告白。
她忽然記起來,他第一次來她家,就是大三那年。
原來他不是後來才動心。
原來從最初的那一麵起,他的沉默、他的避讓、他所有欲言又止的刹那——
都和她一樣,早在那時,就已全然交付。
眼淚無聲地跌落在紙頁上。她繼續翻下去,才發現幾乎每一本書的角落裡,都藏著她的名字。那是他在每一個疲憊的間隙,偷偷挪出一秒心神,寫下的溫柔。
最後一本書中,輕輕飄出幾片早已乾透的海棠花瓣。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她家院中的海棠。是父親親手為她種下的春天,是她年複一年奔跑其下的花影。
他是在什麼時候悄悄拾起的?是不是那個午後,她抱著書包匆匆從樹上跳下來,而他剛好接住了她——
也接住了那一瞬落下的花瓣?
原來他冷硬疏離的外表下,藏著如此笨拙而綿長的溫柔。
夏小棠把課本緊緊摟在懷裡。蜷縮在床上…
許湛,我們曾那樣的深愛過…可如今你卻連一眼都不願給我…
……
日子一天天按部就班地過著。車間裡的工人不再為難她,大家都知道了她與李明宇的關係,待她也客氣了許多。
李明宇和鄭文濤偶爾會帶她出去吃飯。濱城不比青州繁華,沒有大型商場,連供銷社都離得很遠。
夏小棠休息時,常常一個人走到三裡地之外的海邊。
海風很涼,吹得人心也跟著靜下來。四下無人,她朝著海天交界處大聲呼喊:“爸爸——”“媽媽——”“許湛——!”
喊著喊著,眼淚就無聲地淌了滿臉。她愛的人們,都希望她好好活下去,卻一個接一個離開了她。
夏小棠望著灰藍色的海麵,嘴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可是沒有了你們,我該怎麼好好生活?
她偶爾還會寫信,寫給卓瑪。姐妹倆就在那一筆一劃間,將千裡之外的牽掛細細鋪展,落成紙上溫熱的語句。
卓瑪在信中常提起聯大的人與事,圖書館的新同事、校園裡的銀杏、傍晚廣播裡傳來的歌……她絮絮說著,卻始終繞過那個名字——許湛。
夏小棠也從不問。
直到某一天,卓瑪的信裡終於出現了他。字跡在某一處停頓、疊了兩筆,像無聲的猶豫終於落筆:“今日在食堂,聽周欣然笑著說起……她與許湛,就要訂婚了。”
夏小棠沉默地折起信紙。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她想起許湛上次臨走時說要去西部——也許就是在出發之前,與周欣然定下了婚事。
她原以為自己早已做好準備,可眼淚還是無聲地跌了下來,打在信紙上,模糊了那行寫著他名字的字跡。
晚上…她鼓足勇氣找到李明宇…“明宇哥。”她聲音很輕,帶著膽怯,“我想打個電話…”
李明宇抬眼看了看她,手中的煙頓在半空。“給許湛?”
夏小棠沒說話,低下頭。算是默認了。
李明宇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按下了那串熟悉的數字,才將大哥大緩緩遞給她。
夏小棠轉身走到角落,將聽筒緊緊貼在耳邊…電話裡的嘟嘟聲響了半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