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推門下車,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
車門關閉,將外界的嘈雜隔絕,車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雨點敲擊車頂的沉悶聲響。
許湛獨自靠在駕駛座上。
他微微仰頭,閉上眼,任由疲憊和痛楚在封閉的空間裡無聲地蔓延。
車窗玻璃被雨水模糊,遠處,老師的靈堂燈火在雨簾中暈開一團刺目的光暈,像一顆在寒夜裡掙紮的心臟。
那光影搖曳,漸漸與他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麵重疊……
也是這樣一個雨天,他蜷在孤兒院冰冷的窗邊,看著手裡那份通往職業技術學校的通知書。
那是一條清晰可見、卻也一眼能望到儘頭的路。福利院的孩子到了年齡都會去到那裡…
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命運的擺布。
直到那一天,夏明遠出現了。
他穿著素淨的襯衫,帶著一身書卷氣,在一群孩子中,目光獨獨落在了安靜得近乎孤僻的許湛身上。
他看到了許湛隨手塗畫的物理公式和自己構畫的機械圖,眼前一亮。那分明是一份藏在沉默下的天賦與渴望。
“孩子,想去讀高中嗎?想去真正的大學看看嗎?”夏明遠的聲音溫和。
那是許湛人生第一次,有人為他推開了一扇通往完全不同世界的門。也是夏明遠唯一一次破例資助16歲以上的孩子。
後來,他拚儘全力,取得了最優異的成績。
義無反顧地報考了夏明遠所在的聯大,如願成了他的學生。
大學四年,老師為他奔走申請助學金,生活上噓寒問暖,學習上悉心指導。
他記得無數個夜晚,他在辦公室請教問題到很晚,老師總會塞給他一些點心,叮囑他注意身體;
記得他生病時,老師焦急地拿著熬好的粥,“快吃,你師娘專門給你做的。”;
大學期間每一個除夕都是在老師家裡過的,師娘,小棠都把他當做家人。
時間久了,她們有什麼好吃的還會留到周末他去的時候拿出來。
記得每一次取得成績時,老師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父親般的欣慰與驕傲。
夏明遠給了他不僅僅是知識和前途,更是一種他從未奢望過的、名為“家”的歸屬感。
在他冰冷孤寂的成長歲月裡,老師是唯一的光和熱。
可如今……
許湛猛地睜開眼,眼底一片血紅。
他死死盯著雨幕那端搖曳的燈火,腦海裡滿是那張慈祥的遺像。
老師,我來了,卻連安靜送您一程都做不到。
他仰起頭,淚水滑落…
想起老師被捕的前兩天,忽然找到他,老師和師娘的臉上,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平靜。
師娘的眼圈是紅的,卻強撐著對他笑了笑,像往常一樣,溫柔地問他吃了沒有。而老師,則直接示意他關上房門。
“許湛,我不跟你繞圈子了,問題應該出在我給羅斯教授的那封信…”
許湛心中已有不祥的預感。最近係裡的風聲,老師被多次“約談”的消息,他並非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