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站在將軍府後院的偏門外,混在一群等待應征侍女的姑娘裡,渾身不自在。她習慣了陰影和殺戮,如今要扮作低眉順眼的丫鬟,簡直比潛伏刺殺還難。她努力收斂眼中的銳氣,學著旁邊人的樣子微微低頭。
管家是個麵容嚴肅、身形精乾的中年人,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位應征者。輪到赤練時,他遞上一塊白絹和針線:“第一項,繡個簡單的花樣看看。”
赤練接過那根細小的繡花針,指尖僵硬,這玩意兒比她那淬了毒的匕首還要難以掌控。她努力回想見過的鴛鴦戲水圖,手下使勁,針腳卻歪歪扭扭,繡線被她扯得緊繃,配色更是大紅大綠混在一起。最終,白絹上呈現出一團線條猙獰、色彩刺眼的圖案,那對鴛鴦形貌古怪,倒像是在滾沸的紅油湯裡掙紮撲騰的水煮活魚。
管家眉頭緊緊皺起,盯著那方絹帕看了半晌,才勉強開口:“姑娘,你這手藝……著實有些彆致。”
第二項是沏茶。赤練記得要恭敬,但提起茶壺的動作如同握著重劍,茶水注入杯盞時濺出幾滴。她將茶盞端給管家,管家接過,抿了一口,眉頭立刻鎖得更深,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這茶入口竟是甜的!原來赤練自己喝不慣清茶的苦澀,趁人不備,偷偷將壺中茶水換成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糖水。
管家放下茶杯,重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第三項是掃地。赤練拿起掃帚,下意識手腕一沉,氣貫臂膀,擺出了揮劍劈砍的架勢。掃帚在她手中虎虎生風,地上的塵土枯葉被掃得漫天飛揚,如同刮起一陣小型沙塵暴,直撲管家麵門。
管家連連後退,用袖子慌忙扇開眼前的灰塵,咳嗽了兩聲,終於忍無可怒:“姑娘!我們這是將軍府的內院,不是演武場!你這樣子……”
赤練心一橫,絕不能就此失敗!她搶著說道:“管家大人!您彆急,我、我還有彆的長處!我力氣大!”說著,她左右一看,快步走到院角那個平日用來壓鹹菜缸的扁平石凳旁,彎腰,單手扣住邊緣,稍一用力,竟輕鬆將其舉過了頭頂!
管家和周圍等待的丫鬟們全都目瞪口呆,現場一片寂靜。
赤練穩穩放下石凳,麵不紅氣不喘,又道:“我眼神也極好!百步之外,連蒼蠅是公是母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管家嘴角控製不住地抽搐了幾下,臉色愈發難看。
赤練見管家仍不表態,把心一橫,豁出去了:“我、我身子骨還特彆耐打!管家您若不信,可以打我幾下試試,我絕不吭聲!”
管家終於徹底失去了耐心,拂袖轉身,語氣斬釘截鐵:“胡鬨!簡直是胡鬨!我們招的是端茶送水、細心伺候的侍女,不是要請來看家護院、衝鋒陷陣的武師!姑娘,請你另謀高就吧!”
赤練看著管家決絕離去的背影,僵在原地,攥緊的拳頭指節發白,胸口一股鬱氣堵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這任務,接二連三受挫,簡直是她執行過最憋屈、最無從下手的差事。
與此同時,京城一場盛大的賞花詩會在某位權貴的彆院舉行。名流雲集,才子佳人薈萃。
消息傳來,京城又要辦詩會了,這次做東的是德高望重的文淵閣大學士李老大人。消息傳到靖王府那個小院時,蕭沐雲正對著窗外發呆,聞言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京城的貴人小姐們是有多閒?三天兩頭不是賞花就是品茶,不是吟詩就是作對,就不能換個花樣麼?難怪仙家總說凡間修行易生懈怠……”
而將軍府裡,趙屹接到那份措辭文雅、蓋著李老大人家徽的請柬時,眉頭立刻鎖成了川字。他慣於沙場點兵,對這類風雅集會向來是能推則推。但這次,他卻沉吟了片刻,沒有立刻拒絕。
原因有三:其一,這位李老大人雖是一介文臣,卻素來清正,在朝中威望極高,且從不參與皇子黨爭。他的麵子,即便是趙屹,也不好輕易駁斥。
其二,此次詩會明為賞花,實則暗藏玄機。近來邊境不穩,增撥軍餉的議案在戶部卡了許久,而李老大人恰好掌管著戶部的最終審議。幾位與趙屹交好的軍中同僚私下勸他:“將軍,李老大人此番做東,不少戶部官員都會到場。您去露個臉,不必吟詩作對,隻需表明態度,或許就能為邊軍將士們爭得一線機會。”
其三,趙屹自己也收到風聲,七皇子一派似乎也想借此機會拉攏李老大人。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七皇子得逞。
正是這重重考量,讓這塊“鐵疙瘩”最終冷著臉,點了頭。
顧知雪也在場,她一襲淡雅衣裙,妝容精致,在一眾貴女中格外顯眼。她端坐琴前,指尖流淌出清越琴音,技藝高超,引來陣陣讚歎。她的目光,不時含笑望向坐在男賓席首位的趙屹,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期待。
正是顧知雪親自去了靖王府,溫言勸說,才將蕭沐雲“請”來了這詩會。她嘴上說著“帶妹妹散心,見見世麵”,心下卻也存著一絲難以言明的探究,想看看趙屹是否會對這位郡主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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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沐雲本不願來這喧鬨場合,但顧知雪親自相邀,情麵難卻,隻得跟來。她樂得清閒,進了園子便找了個最不顯眼的角落坐下,專心致誌地對付麵前一盤精致的荷花酥,仿佛周遭的詩詞歌賦、絲竹管弦都與她無關。
趙屹雖然麵無表情地聽著曲,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角落,看著那個埋頭苦吃、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
七皇子趙昭華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惡意,他笑著起身,朗聲道:“今日良辰美景,怎能少了趙將軍的墨寶?久聞將軍文韜武略,不如也賦詩一首,讓我等開開眼界?”
眾人目光齊刷刷聚焦在趙屹身上。趙屹臉色更冷,他慣於沙場征伐,對吟詩作賦實在提不起興趣,也確實不擅長。他沉默片刻,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場麵瞬間尷尬起來。七皇子臉上得意之色更濃。
就在這時,角落裡正對著一盆蘭花發呆的蕭沐雲,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很輕,卻恰好被不遠處的顧知雪聽到。她念的是殘存在記憶深處、一句描述仙界氣運流轉的殘句:“…空穀流雲,金絲繞…”
顧知雪耳尖一動,眼睛頓時亮了。她雖不知這句子具體出處,但覺得意境空靈,尤其“金絲”二字尤為點睛,讓她聯想到趙屹的赫赫戰功金戈鐵馬)。她立刻抓住這個靈感,盈盈起身,對著眾人一笑,從容不迫地吟道:
“幽穀棲雲淨,金戈映月寒。
蘭心承玉露,清氣滿長安。”
詩句一出,滿座皆驚。前兩句“幽穀棲雲淨”化用“空穀流雲”之靜謐高遠,暗喻君子品格;“金戈映月寒”則巧妙地將“金絲”轉為“金戈”,既呼應了趙屹的將軍身份,又以其戰功之赫赫金戈)映照其心誌如月之清寒皎潔。後兩句“蘭心承玉露,清氣滿長安”則直接點題,讚蘭草亦喻人)心性高潔,承天地恩澤,其清正之氣足以充盈帝都。全詩將蘭草的清幽與將軍的功業、氣度完美融合,文采斐然,意境銜接得天衣無縫。
尷尬瞬間化解,滿座皆驚,紛紛稱讚顧小姐才思敏捷,不愧京城第一才女。趙屹也看向顧知雪,微微頷首表示謝意。但隨即,他的目光卻越過顧知雪,落在了剛剛“無意”提供了靈感的蕭沐雲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探究。又是她?每次看似無心的舉動,總能引出意想不到的結果?
蕭沐雲此刻卻剛回過神來,發現大家都在看她,一臉茫然,嘴裡還含著一小塊荷花酥,含糊道:“啊?我……我說什麼了?這個點心……挺好吃的。”
趙屹看著她那懵懂的樣子,忽然站起身。在全場注視下,他走到雲芷桌前,將自己桌上那碟絲毫未動的、造型更精美的芙蓉酥拿起,放到她麵前,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清晰可聞:“…喜歡吃,就多吃點。”說完,轉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整個詩會現場頓時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在趙屹和蕭沐雲之間來回掃視,表情各異。顧知雪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七皇子趙昭華端坐席間,麵上仍維持著慣有的溫和笑意,眼神卻驟然冷了下去,如同淬了冰。他指節分明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酒杯上,指尖卻無聲地收緊,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那細薄的瓷杯捏碎。
蕭沐雲看著麵前突然多出來的那碟芙蓉酥,又抬頭看看趙屹冷硬的側臉,隻覺得臉頰有點發燙,心跳莫名快了幾拍。她心裡亂成一團:“這……這是什麼情況?當眾投喂?趙將軍你的人設崩得連渣都不剩了啊!”
趙屹這看似隨意卻不容置疑的舉動,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在在場所有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先前那些捕風捉影的流言,此刻被將軍本人親自坐實,再無半點虛妄。
七皇子趙昭華麵上依舊掛著得體的淺笑,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好個趙屹!原來你的軟肋藏在這裡!一個癡傻的郡主?真是天大的笑話,卻也真是天賜的良機!本王幾次三番拉攏你,你油鹽不進。如今竟對一個傻子動了心?嗬……既然你自露破綻,就休怪本王無情了。”
而此時的顧知雪在微微的失落之後,更多湧起的是強烈的好奇:趙屹這般人物,究竟看上這傻郡主哪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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