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隱在將軍府外一株高樹的陰影裡,如同融入了夜色。她看著趙屹書房窗口透出的燈火,掌心托著一枚龍眼大小、表麵布滿詭異紋路的暗色蠱蟲,蠱蟲內部仿佛有黑紅色的霧氣緩緩流轉。這是雲緋賜下的逆運蠱,不傷人性命,卻能悄然放大中蠱者內心的情感,尤其是情愫與執念,使其逐漸偏離常軌,直至心神失守。這正是雲緋想要的效果——引動趙屹的情劫,讓他失控。
赤練在將軍府外潛伏了兩日,終於等到了一個絕佳的時機。宮中按慣例賜下禦酒,犒賞有功之臣。運送酒壇的隊伍裡,有個麵生的小太監,眼神閃爍,動作略顯慌張。赤練悄無聲息地接近,用一枚成色極好的金瓜子,輕易撬開了他的嘴。趁著隊伍在宮門外短暫休整的混亂當口,她指尖一彈,那枚暗藏不祥的逆運蠱便落入了送往將軍府的那壇酒中。蠱蟲遇酒即溶,未留下絲毫痕跡。
當夜,趙屹在書房中處理軍務直至深夜。邊境的布防圖鋪了滿桌,糧草調度的文書堆積如山,每一件都關乎前線將士的生死。連日操勞,讓他眉宇間染上一抹難以化開的疲憊。他擱下筆,揉了揉酸脹的額角,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頸。目光掃過案幾角落,那壇新送來的禦酒靜靜地立在那裡。
他平日並不嗜酒,但此刻心頭莫名縈繞著一股煩悶之氣,許是邊關軍情膠著,許是朝中暗流湧動。他走到壇前,拍開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逸散出來。未作多想,他取過一隻酒杯,斟滿。酒液清冽,在燈下泛著琥珀色的光。他舉杯,一飲而儘。
酒液入喉,初時隻覺得一股暖流散開,驅散了深夜的寒意。但很快,異樣便出現了。心頭莫名湧起一陣燥熱,眼前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蕭沐雲的臉——不再是平日那副懵懂癡傻、需要人看顧的模樣。
那影像變得異常清晰生動:她捧著糖葫蘆,眼波流轉間不再是單純的滿足,而是帶著一絲狡黠靈動的笑意,唇邊沾著一點糖漬,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嬌憨媚意;雷雨夜她驚慌含淚的眼眸,水光瀲灩,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顫動著,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反倒像受驚的小獸,激起人強烈的保護欲和……占有欲;還有那晚在窗前,她抱著狐裘,小聲問他“冷不冷”時,鼻尖微紅,臉頰在月光下泛著柔光,神態間竟流露出一種不自覺的、近乎依戀的溫柔。
這些畫麵帶著前所未有的衝擊力,一遍遍衝擊著趙屹的心神。
一股強烈的、近乎霸道的占有欲和保護欲如同野火般竄起,瞬間席卷了他的理智。他甚至產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立刻去靖王府,把她帶回將軍府,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不讓任何危險靠近她。這個念頭如此強烈,讓他幾乎要付諸行動。
就在他心神激蕩,幾乎要被這股異常情緒吞沒的刹那,貼身佩戴的天權星盤驟然爆發出灼人的熱意!一股尖銳的警兆如同冰錐,狠狠刺入他的腦海!無數破碎的畫麵閃電般掠過:自己因情緒失控釀成大禍、邊關烽火因他而燃、還有……蕭沐雲看著他,眼中滿是淚水,一步步向後退去,充滿了恐懼和疏離……
“呃!”趙屹悶哼一聲,猛地按住灼熱的星盤,劇烈的頭痛讓他瞬間清醒了大半。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內衫。不對!這情緒來得太凶猛、太詭異,完全不像他自己!他立刻意識到問題出在那杯酒上。他強壓下心頭翻湧的躁動,盤膝坐下,運轉內力,試圖將那股異常的熱流逼出體外,臉色蒼白如紙。目光再次落在那壇禦酒上,已充滿了冰冷的審視和懷疑。
幾乎在同一時刻,已睡下的蕭沐雲猛地從夢中驚醒,心口一陣毫無緣由的悸痛,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她坐起身,撫著胸口大口喘氣,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籠罩了她。她清晰地感覺到,與老槐樹、與這院落隱隱相連的、屬於趙屹的那道氣運軌跡,此刻正劇烈地波動著,原本清正的氣息中混入了一股陰晦、躁動的不祥濁氣。
“凜音!”她立刻在心底疾呼。
“雲芷道友!”凜音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急促,“目標情緒能量異常飆升!極不穩定!且有清晰的外部能量乾預痕跡!這波動特征……疑似某種催情引欲的蠱術!”
“蠱術?!”蕭沐雲瞬間炸了毛,又驚又怒,“誰?!誰給他下這種東西!是不是七皇子那個陰險小人乾的?!”情急之下,她差點咬到舌頭。
凜音沉默一瞬,似乎在仔細分析:“能量特征分析完成……乾預源能量屬性陰寒詭譎,帶有明顯的魔氣特征……道友,這手法,更像是出自魔界。”
魔界?!
蕭沐雲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都涼了半截。姐姐……雲緋!她已經不再滿足於試探和觀察,開始直接對趙屹下手了!而且用的是如此陰毒的手段!
將軍府書房內,趙屹運功良久,才勉強將那股邪火壓了下去,但心底那份異常的躁動並未完全平息。他喚來親信,冷聲下令:“查清楚這壇酒的來曆,經手的所有人,一個不漏。”回報很快證實,酒是宮中按例賞賜,但經手人中,有一個小太監與七皇子府上的人有過接觸。
趙屹眼中寒光一閃。七皇子?他心中怒火升騰,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擔憂。這次是蠱,下次呢?若自己真的失控,傷害了她……他不敢再想下去。從這一刻起,他決定,在徹底解決這個隱患之前,必須與她保持距離。
而小院中的蕭沐雲,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姐姐的手段詭秘莫測,這蠱毒絕非尋常。必須儘快找到解蠱之法!否則,趙屹情劫一旦被徹底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原本因那件狐裘而悄然拉近的距離,因這突如其來的暗算,瞬間蒙上了陰影,陷入了一種彼此心照不宣、卻又充滿誤會的“冷戰”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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