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抑靈玉通脹，開通南境商路十策》在朝堂上掀起的波瀾還沒平息。皇帝拿著那份越來越詳細的策論摘要，越看心裡越熱乎。這策略眼光毒，下手準，要是真能推行下去，國庫充盈，邊關安定，絕對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可這差事，派給誰去辦？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趙屹。趙屹有威望，懂軍務，在邊關也說得上話，是最合適的人選。可趙屹現在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禦醫都說短期內醒來的希望渺茫。皇帝看著空出來的武將首位，心裡直歎氣。
正當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太後過來看他，閒聊時像是無意中提了一句：“皇帝最近為國事操勞了。哀家看靖王府那個丫頭，倒是有點福氣。聽說她最近常做些吉夢，心思也純善。趙將軍這事，她也跟著擔驚受怕的。讓她多進宮走走，陪哀家說說話，或許也能給朝廷帶來點祥瑞之氣呢？再說了，這開通商路的事，趙將軍要是醒著，肯定也是拚了命要去做的。”
太後這話說得輕飄飄，皇帝心裡卻動了一下。對啊，趙屹是指望不上了，可他未來媳婦還在啊！那丫頭是有點邪門…不，是有點靈性。而且太後喜歡她，讓她經常進宮，自己也能順便聽聽“夢示”，說不定真有啟發。更重要的是，用她爹靖親王來掛名，既給了皇室麵子，又等於把趙屹未來的勢力也綁在了這條船上，還能安撫太後。至於具體辦事的人…皇帝想起了那個在查賬和獻策中都顯出本事的度支郎沈硯青，雖然出身低，但能力夠用。
皇帝很快下了決斷。他頒布聖旨，成立“南境商路督辦司”，負責全權推行《十策》。總領大臣，由靖親王擔任。破格提拔原度支司郎官沈硯青為督辦司副使，實際負責具體事務。同時，皇帝特意加了一道口諭，康樂郡主蕭沐雲“純孝聰慧，常有吉夢”，特準其可隨時入宮向太後和陛下請安，回稟“祥瑞夢示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最後一條才是關鍵。
聖旨傳到靖王府，王府裡又炸了一次鍋。
靖王爺接了聖旨，整個人都飄了。督辦司總領大臣！雖然是個新設的衙門，但聽起來就威風！這可是皇帝委以重任啊！他立刻覺得自己是國之棟梁了，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見人就吹噓：“陛下信重！本王必當鞠躬儘瘁！”
可他這股興奮勁，在督辦司正式掛牌、沈硯青第一次來王府“請示”工作的時候，就徹底熄火了。
沈硯青抱著一大摞卷宗來到王府花廳，靖王爺端坐在主位，準備擺擺總領大臣的架子。沈硯青行禮完畢，開始彙報工作，開口就是“靈玉流通存量”、“邊關貿易壁壘”、“稅收杠杆調節”、“供需曲線平衡”……一連串王爺聽都沒聽過的詞兒蹦出來。
王爺一開始還強裝鎮定，撚著胡須“嗯嗯”兩聲，後來眼睛就開始發直，額頭冒汗。他完全聽不懂沈硯青在說什麼，隻覺得頭暈眼花。
雲芷早就料到她爹會是這樣。她讓人在花廳側麵擺了一架屏風，自己坐在屏風後麵。霜枝站在屏風外伺候。
沈硯青彙報到關鍵處，會稍微停頓一下，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屏風。
屏風後的雲芷，麵前放著紙筆。她快速寫下幾條意見，或者指出某個數據可能有問題，或者對某個步驟提出修改建議，然後折成小條，由霜枝悄悄遞給沈硯青。
沈硯青接過紙條看一眼，心領神會，然後繼續向王爺“彙報”：“王爺，關於您剛才提示的靈玉回收定價策略，下官認為，是否可以參照往年糧價波動，設定一個浮動區間，以避免市場劇烈震蕩？”
王爺壓根不記得自己“提示”過什麼，隻能硬著頭皮，一臉高深莫測地點頭：“唔…此事…沈副使考慮周詳，就…就按你說的辦吧。”
“王爺明鑒。”沈硯青麵無表情地捧了一句，接著討論下一個難題。
幾次下來，王府裡的人慢慢都看明白了。王爺就是個泥塑的菩薩，擺著好看的。真正拿主意的，是屏風後麵那位不聲不響的郡主。沈硯青每天雷打不動來“請示”，其實就是來跟郡主對賬本、定策略的。王爺的作用，就是在沈硯青說完“根據王爺指示”後，點頭說“準”字。
雲芷雖然足不出戶，但她掌控著整個局麵。沈硯青是她在前台的執行者，負責具體落實、收集信息。老槐樹龐大的根係網絡，成了她另一個隱秘的信息來源，市井流言、各地物價波動、甚至一些官員的私下動向，都能通過這個網絡模糊地感知到。太後是她的保護傘，有太後喜歡，等閒沒人敢明著找她麻煩。皇帝是最終拍板的人，她通過“入宮稟報夢示”這個特權，可以巧妙地把自己的建議包裝成“天啟”或“祥瑞征兆”，間接影響皇帝的決策。
她就通過這幾條線，遠程操控著一個龐大的計劃。資源怎麼調配，先動哪裡的利益集團，如何平衡朝中不同派係的訴求，怎麼提前化解可能出現的阻力，她都算計得清清楚楚。督辦司的各項工作，竟然就在這種奇特的模式下，有條不紊地推進起來。
有時候，王爺聽著屏風後女兒和沈硯青討論那些他完全聽不懂的“經濟”、“賬目”、“律法”，自己隻能傻坐著，也會覺得有點尷尬。但他很快又會自我安慰：怕什麼！那是我女兒！她厲害，不就是我厲害？老子生的！於是他又會挺直腰板，擺出威嚴的架勢。
雲芷每天忙完督辦司的事，都會去趙屹房間坐一會兒。她擰乾帕子，輕輕給他擦臉擦手，有時候會跟他念叨幾句。
“今天沈硯青說，第一批試點商隊的稅款收上來了，數目不錯，陛下挺高興。”
“戶部那個老頑固又找茬，被我用數據堵回去了，氣得他胡子直翹。”
“邊關那邊傳來消息，靈玉的價格開始穩住了，是個好兆頭。”
“你快點醒過來吧，好多事等著你拿主意呢。我在這兒狐假虎威的，也挺累的。”
她說著說著，聲音會低下去，看著趙屹沉睡的側臉，輕輕歎口氣。然後她又會振作精神，繼續去處理那些好像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公文和算計。
督辦司這架奇特的馬車，就在雲芷這個藏在幕後的車夫駕馭下，磕磕絆絆卻又堅定地向前跑了起來。但誰都知道，這條路絕不會平坦。七皇子那邊丟了這麼大一塊肥肉，絕不會善罷甘休。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麵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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