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道混沌神雷的餘韻尚在經脈中流轉,金丹九轉帶來的磅礴生機與力量正自主修複著雷劫留下的細微損傷。淩霄道心澄澈,正欲調息穩固這來之不易的境界,然而,就在這新舊力量交替、心神最為鬆懈也最為敏銳的刹那——
異變,毫無征兆地降臨。
並非外魔入侵,亦非雷霆再臨。那感覺,更像是他自身的存在被猛地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無聲的漩渦。眼前原本清晰的昆侖雪景、翻騰雲海、乃至頭頂那片依舊陰沉厚重的劫雲,都在一瞬間扭曲、模糊、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光怪陸離、如同萬花筒般瘋狂旋轉、卻又無比真實的無數畫麵與聲音,將他徹底淹沒。這不是簡單的幻象,而是源自他自身因果、記憶、乃至潛意識最深處的執念、遺憾與恐懼,被天劫法則無限放大、扭曲後,所形成的最為凶險的“心魔劫”!
第一個畫麵猛地定格。
不再是冰冷的雪山,而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現代都市街頭。他穿著熟悉的t恤牛仔褲,手裡還捏著剛剛買來的、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報紙,頭條赫然是他穿越前正在追蹤的那條社會新聞。周圍的喧囂如此真實,汽車的鳴笛、行人的交談、店鋪裡傳來的流行音樂……一切都提醒著他,那場離奇的穿越,或許才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隻要他放下一切,轉身融入這人流,就能回到他熟悉的世界,繼續他平凡卻安穩的生活……一種難以言喻的、對“回歸”的渴望,如同毒藤般悄然纏繞上他的道心。
“留下來……”一個聲音在他心底誘惑低語,“此間種種,不過虛妄。”
然而,這誘惑的念頭剛剛升起,畫麵驟然撕裂!
眼前是那座山間破舊的道觀,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他或者說,是剛剛靈魂融合了那小道士的“他”)蜷縮在冰冷的角落,渾身濕透,腹中饑饉,望著殿中那尊斑駁的三清神像,眼中充滿了初臨此界的巨大惶恐、孤獨與對未來的茫然無措。那種弱小、無助、仿佛隨時會被這個世界吞噬的感覺,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
“你本不屬於這裡……何必苦苦掙紮?”另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試圖勾起他最原始的恐懼,動搖他修行至今的根基。
畫麵再次切換。是杏子林外,喬峰那豪邁卻難掩悲愴的背影,他試圖以替身符、幻形術乾預,卻終究未能完全改變那既定的悲劇軌跡,阿朱在他眼前香消玉殞,喬峰仰天悲嘯……那份“知曉結局卻無力回天”的沉重與遺憾,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剜割著他的心。
緊接著,是光明頂上,紀曉芙決絕的眼神;是聽潮亭底,李淳罡跌境後的落寞;是許許多多他遊曆途中,見過的、聽過的,那些未能完美拯救的悲劇與遺憾……這些他平日裡深藏心底、以道心化解的“意難平”,此刻被心魔劫儘數翻出,化為無數個聲音在他耳邊質問、哭訴、譴責!
“你既有能力,為何不救?”
“你的道,便是如此冷漠嗎?”
“你改變不了任何事!你所謂的努力,不過是自我安慰!”
更甚者,他“看到”了飛升失敗的場景。周天星鬥大陣崩碎,自身在劫雷下形神俱滅,徐鳳年、陸小鳳、張三豐等所有故友在魔潮中慘嚎倒下,他守護的這片天地最終被域外異魔吞噬,化為死寂……那極致的失敗與毀滅,帶來的恐懼遠超任何實質的攻擊,幾乎要將他堅守的道心徹底擊垮!
遺憾、恐懼、愧疚、自我懷疑、對過去的執著、對未來的擔憂……種種負麵情緒,交織成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將他牢牢困在中央。每一個幻象,都是他道心上可能存在的一絲縫隙,都是心魔用以攻擊他的、最鋒利的刀刃。
淩霄立於這萬千幻象的中央,如同怒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身形似乎都有些搖晃。他的臉色微微發白,眉頭緊鎖,顯然在這源自自身內部的狂潮衝擊下,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他看到現代社會的繁華,眼神中有瞬間的恍惚;看到初臨此界的惶恐,指尖微微蜷縮;看到那些未能挽回的悲劇,唇線抿得發白;看到飛升失敗的慘狀,呼吸甚至都為之一滯。
心魔劫,無形無質,卻直指本心,比那九重雷劫,凶險何止十倍!
然而,儘管承受著巨大的衝擊,他的目光掃過那萬千變幻、試圖將他拖入沉淪的幻象,眼神深處,那最初的一絲波動之後,卻始終有一簇火焰未曾熄滅。
那是曆經紅塵百態、見證生死輪回、於萬丈波瀾中錘煉而出的,堅定不移的向道之心。
他立於幻境中央,如同風暴的風眼,承受著一切,審視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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