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同福客棧的大堂就被一陣帶著哭腔的抱怨給填滿了。
“額滴神呀！額滴鐲子！那可是額娘留給額滴嫁妝，傳了三代滴老玉啊！怎麼就沒了捏？！哪個殺千刀滴賊娃子偷了去咧！”
佟湘玉急得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在大堂裡團團轉，頭發都有些散亂。她一會兒撲到櫃台底下摸索，把積年的灰塵都揚了起來；一會兒又去翻弄賬本架子，紙張嘩啦啦響；甚至連客人吃飯的桌子底下都沒放過，撅著屁股瞧了半天，差點把剛擺好的長凳給拱歪了。
呂秀才被那灰塵嗆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勸道：“掌櫃的，您先彆急，定定神，仔細想想，是不是昨晚算賬太晚，順手摘下來放哪兒給忘了？要不…咱們報官吧？”
“報官？報官有啥用！”佟湘玉猛地直起身，眼圈都紅了，“邢捕頭能幫額把鐲子變出來不成？那鐲子要是沒了，額…額也不活咧！”說著竟真有點要抹眼淚的架勢。
一旁的郭芙蓉看不下去了，把辮子往後一甩，擼起袖子就咋呼起來：“肯定是招了賊了！掌櫃的你彆怕，告訴我你懷疑誰？看我不一記排山倒海把他拍出來！”她目光炯炯地掃視著剛起床、還睡眼惺忪的莫小貝和正在擦桌子的大嘴，嚇得兩人一縮脖子。
白展堂手裡的毛巾頓了頓，眼神有點發虛，偷偷瞄了一眼後院方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隻是擦桌子的動作更快更用力了，嘴裡含糊道：“哎呀掌櫃的，興許…興許就是掉哪個犄角旮旯了，再找找，再找找…”
一時間，大堂裡亂作一團，勸慰的，出主意的，瞎咋呼的，還有偷偷降低存在感的，吵得不可開交。
淩霄本來在二樓客房打坐，試圖靜心凝神，消化昨晚的見聞和剛剛提升的修為。可樓下的動靜越來越大，哭喊聲、爭吵聲、桌椅碰撞聲一個勁兒往他耳朵裡鑽，攪得他心神不寧，《先天一炁訣》運轉了幾個周天都靜不下來。
他歎了口氣，無奈的睜開眼。這紅塵曆練，果然清靜不了。聽著樓下佟湘玉那真心實意的哭腔，他心下也微微一動。那玉鐲看來對她確實重要。
罷了，正好試試那“卜算”之術。地煞七十二術裡，這“卜算”最是玄乎，講究心血來潮，感應天機。如今他初入煉精化氣，神識增強，或許能模模糊糊感應到點什麼？總比讓他們這麼鬨下去強。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臉上那副憨厚表情重新掛好，慢吞吞地走下樓梯。
樓下幾人正吵得熱鬨，沒人注意到他。直到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帶著幾分不確定、又努力讓自己顯得沉穩的語調開口：
“掌櫃的…您先彆急。要不…讓俺試試？”
聲音不大，卻像按下了暫停鍵。大堂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
佟湘玉的哭聲卡在喉嚨裡，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一絲絕處逢生的希冀：“小…小兄弟？你…你有辦法？”
白展堂擦桌子的手停住了，眼神裡的閃爍變成了驚疑。郭芙蓉則是一臉“你逗我呢”的表情。呂秀才推了推眼鏡，好奇地打量著他。
被這麼多目光盯著，淩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低聲道：“俺…俺跟著山裡老道士學過一點尋物的小把戲，也不知道靈不靈…得先看看鐲子平時放哪兒，或者掌櫃的您再仔細想想最後見著是啥時候…”
佟湘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比劃著：“就放這櫃台抽屜裡！昨晚打烊前額還拿出來擦了擦，肯定放回去了！怎麼就沒了呢！”
淩霄點點頭，走到櫃台前，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抽屜，又環視了一下大堂。其實暗中已默默運轉“卜算”之術，神識如同細微的漣漪般悄然擴散開來，努力捕捉著那可能與玉鐲相關的、極其微弱的殘留氣息或感應。
這卜算之術玄之又玄，並無固定法門，全憑靈機一動。他閉目凝神，手指無意識地掐動著，看上去倒真有幾分神秘感。眾人屏息看著，大氣都不敢出。
幾息之後，他忽然心有所感，一種模糊的指向性出現在神識中——並非具體畫麵，而是一種隱隱的牽引，指向後院灶台的方向，而且…位置似乎不高，像是在某種縫隙或堆積物裡。
他睜開眼，在眾人期待又懷疑的目光中，伸手指向後院灶台那堆得高高的柴火垛，語氣帶著幾分嘗試性地說道：“掌櫃的，您去那柴堆底下…或者縫隙裡摸摸看？興許…是不小心掉那兒了？”
他話還沒說完，白展堂臉色猛地一變，像是被針紮了屁股，“嗷”一嗓子，第一個箭步衝向後院，速度之快，帶起一陣風！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後院柴堆那裡傳來一陣稀裡嘩啦的翻找聲。不過片刻，白展堂就舉著個東西，一臉如釋重負又帶著點尷尬訕笑地跑了回來：“找…找著了！掌櫃的！真在柴火縫裡卡著呢！肯定是昨天我抱柴火的時候不小心給帶進去的！哎呦喂瞧我這笨手笨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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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裡捏著的，不是佟湘玉那寶貝玉鐲是什麼？
佟湘玉一把搶過玉鐲，緊緊捂在胸口，又是哭又是笑，對著鐲子又吹又擦，嘴裡念叨著：“哎呦額滴老玉啊！可嚇死額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郭芙蓉瞪大了眼睛，看看鐲子，又看看淩霄，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呂秀才則是滿臉驚歎，喃喃道：“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也！淩兄弟你這手尋物之法，暗合易經卜筮之理乎？”
莫小貝蹦跳著拍手：“淩大哥好厲害！比變戲法還厲害！”
白展堂在一旁訕笑著，偷偷抹了把冷汗，眼神複雜地瞟了淩霄一眼，感激中夾雜著更多的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淩霄心裡也鬆了口氣，還好沒砸招牌。他麵上卻隻是憨厚地笑了笑，擺擺手：“碰巧，就是碰巧蒙對了。掌櫃的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說完，也不再多留，轉身又慢吞吞地往樓上走去，留下身後一片驚異和議論。
隻是經過白展堂身邊時，兩人眼神有極其短暫的一瞬交彙。淩霄眼中平靜無波，白展堂卻像是被燙了一下，趕緊移開視線，低頭更加賣力地擦起那張已經光可鑒人的桌子。
樓上客房門關上，樓下關於“淩小兄弟居然還有這本事”的驚歎和猜測才剛剛開始。淩霄靠在門後，聽著隱約傳來的議論聲，無奈地笑了笑。
這下，想徹底低調，怕是更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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