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同福客棧時，日頭已經升得老高。客棧裡卻反常地冷清，大堂裡隻坐著三兩個熟客，安靜地喝著早茶，不見往日喧鬨。佟湘玉坐在櫃台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算盤珠子，眼神卻總往門外瞟。白展堂更是坐立不安，在堂屋裡來回踱步，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一見淩霄推門進來，兩人幾乎同時站起身。
“淩兄弟，你可算回來了！”白展堂一個箭步衝上來，壓低聲音，“剛才鎮東頭李老四來說，又看見幾個生麵孔在打聽消息，穿著雖然不是青衣，但那做派瞧著就不對勁…”
佟湘玉也湊過來，臉上寫滿擔憂：“淩兄弟，要不你還是從後門走吧？額讓展堂給你準備了些乾糧和水…”
淩霄心中一暖，卻搖了搖頭：“掌櫃的，白大哥，多謝你們。但我若是悄悄走了，反倒顯得心虛。況且…”他頓了頓，聲音平靜卻堅定，“走之前，我得知道該往哪裡走。”
回到二樓客房，淩霄閂好門，在桌前靜坐片刻。窗外傳來街市的喧囂，卻仿佛隔著一層紗，模糊而遙遠。他需要做一個決定，一個可能影響他未來命運的決定。
從行囊深處，他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錦囊，倒出三枚磨得光滑的銅錢。這是他從現代帶來的唯一物件，陪了他許多年，此刻卻要用來窺探此世的天機。
淨手，焚香，靜心。
當心神沉靜如古井無波時，他拈起銅錢，合於掌心。真元緩緩流轉，不是強行推演，而是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輕輕觸動那冥冥中的命運之弦。
“此去前路，吉凶何如？”他在心中默問，將銅錢輕輕擲於桌麵。
銅錢旋轉、碰撞，最終靜止。卦象顯現，卻讓他微微一怔。
“坎為水…”淩霄輕聲自語，眉頭微蹙。坎卦，險陷之意，前路多艱之兆。但這卦象似乎蒙著一層薄霧，吉凶難辨，仿佛有什麼力量在乾擾天機。
他不信邪，再次拾起銅錢。這一次更加專注，真元如絲如縷，細細感知著卦象中的每一分變化。
銅錢落下，竟與先前一般無二！
淩霄盯著那三枚銅錢，心中波瀾漸起。這絕非偶然。坎卦主險，但兩次相同的卦象，且都如此模糊不清，隻能說明一件事——他自身的命數，已經成了最大的變數。
作為穿越而來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悖論，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變量。就像往平靜的湖麵投下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擾亂了原本清晰的命運軌跡。
他沉默片刻，換了問題：“何方利往？”
銅錢再次擲出，這一次的結果明確了些——指向北方。但具體的方位依然朦朧，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讓他無法看得真切。
北方…淩霄若有所思。大明以北，是大宋地界，那裡江湖更為浩蕩，高手如雲，也正是諸多故事彙聚之處。去那裡，或許能找到更多的機緣，也更利於隱藏身份。
但卦象中的朦朧之感讓他心生警惕。天機不可儘信，尤其是當他自身就是最大的變數時。過去的先知先覺在此世能起到多大作用，還未可知。
他收起銅錢，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微涼的晨風拂麵而來，帶著市井的煙火氣息。街道上人來人往，小販吆喝，孩童嬉戲，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而鮮活。
這個世界不是話本，不是遊戲。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他的到來，已經像一顆投入命運長河的石子，必將激起漣漪，改變一些既定的軌跡。
而同樣的，這個世界也會反過來改變他。
卜算的結果雖然朦朧，卻讓他更加清醒。沒有什麼注定的命運，沒有什麼不可改變的劇情。前方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走，去選擇，去承擔。
北方就北方吧。既然卦象指北，那就去見識見識大宋的江湖，去看看那些曾經隻存在於書頁中的人物和故事。
至於青衣樓…淩霄眼神微凝。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他有道法在身，有烏芒為刃，更有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和心性。未必就不能在這紛亂的江湖中，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想到這裡，心中豁然開朗。那些迷茫和不安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
卦象朦朧，前路未卜，但這或許正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未知意味著危險，也意味著無限可能。
他輕輕摩挲著那三枚溫熱的銅錢，然後小心地收回錦囊。不管前路如何，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推開房門下樓時，他的腳步沉穩而堅定。陽光從窗口灑入，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邊。
“掌櫃的，白大哥，”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決定北上去大宋。今日便動身。”
佟湘玉和白展堂對視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到淩霄眼中的堅定，終究隻是點了點頭。
命運如同棋局，落子無悔。而這一子，他已經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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