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同福客棧沉浸在一片朦朧的寂靜之中。淩霄站在客房那麵模糊的銅鏡前，仔細端詳著鏡中那張陌生的臉。
蠟黃的膚色，稀疏的眉毛，眼角帶著常年讀書留下的細紋，再加上那副病懨懨的神態——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他用上了這些日子鑽研的易容術，又佐以些許幻術，將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還真像那麼回事。”他低聲自語，聲音也刻意變得沙啞了幾分。
最後檢查了一遍行裝。青衫是問呂秀才借的，洗得發白，肘部還打著不起眼的補丁。裝著符籙和丹藥的包裹分成兩份，一份塞進書箱底層，一份貼身藏著。烏芒劍胚用布裹了，插在腰間，外麵再罩上長衫，絲毫看不出痕跡。冷血給的那枚令牌則縫進了內衣夾層。
推開房門，樓梯吱呀作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卻見白展堂已經等在了樓下，手裡提著個包袱。
“就知道你得趕早。”白展堂壓低聲音，將包袱塞過來，“掌櫃的連夜烙的餅，還熱乎著。郭芙蓉那丫頭塞了包肉乾，秀才給了本路上解悶的書。”
淩霄接過包袱，觸手溫熱，心裡也跟著一暖。“替我謝謝大家。”
“客氣啥。”白展堂擺擺手，神色卻凝重起來，“後門給你留好了，出去往西走，繞過菜市場，有條小路通鎮外。記住，千萬彆走官道！”
淩霄點頭。兩人默契地不再多言，一前一後來到後院。晨霧彌漫，雞籠裡傳來窸窣聲響，空氣中飄著柴火和炊煙的味道。
推開那扇不起眼的木門，門外是條窄巷，還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保重。”白展堂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混不下去了就回來，咱們同福客棧永遠有你一口飯吃。”
淩霄重重點頭，轉身邁入巷中。木門在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那個短暫給予他溫暖的世界。
巷子很窄，地麵濕滑，兩旁是高高的院牆。他按照白展堂指點的路線疾行，青衫下擺很快被露水打濕。城鎮還在沉睡，隻有偶爾幾聲犬吠打破寂靜。
越往西走，房屋越發稀疏，道路漸漸變成田間小徑。天色微明時，他已經站在了鎮外的山腳下。回望七俠鎮，炊煙嫋嫋升起，一切看起來平靜如常。
但他知道，這平靜之下暗流湧動。青衣樓的人恐怕已經在鎮子各出入口布下眼線，隻等他自投羅網。
不再猶豫，他轉身鑽入山林。樹木漸漸茂密，遮天蔽日，將晨曦過濾成斑駁的光點。空氣變得潮濕清涼，帶著泥土和腐葉的氣息。
他刻意避開獸道，專挑難行的路徑。荊棘刮過衣衫，留下細小的裂口。有時不得不手足並用，攀爬陡坡。書箱顯得格外笨重，但他始終沒有動用真元——在摸清追兵底細前，任何異常能量波動都可能暴露行蹤。
日頭升高時，他已經深入山林。找了處隱蔽的岩縫歇腳，啃著佟湘玉烙的餅。餅有些乾硬，但帶著熟悉的煙火氣。就著山泉水下咽，竟覺得格外香甜。
休息片刻後繼續趕路。這次他稍稍放開手腳，真元流轉，施展“神行”之術。腳步頓時輕快許多，每一步踏出都掠過數丈距離，在林間穿梭如履平地。
但同時，他也將“掩日”術催到極致。這不是什麼高深法術，無非是扭曲周身光線，讓人下意識忽略他的存在。若有人遠遠瞥見，隻會以為是一陣風掠過樹叢。
就這樣晝伏夜出，專挑荒僻路徑。渴了飲山泉，餓了吃乾糧，偶爾采些野果改善口味。晚上找個山洞或樹洞休息，打坐調息，溫養烏芒。
第三日夜裡，月色昏暗。他正穿行在一片密林中，忽然神識微動，捕捉到遠處隱約的人聲。
立刻收斂氣息，悄無聲息地攀上一棵大樹，借著枝葉遮掩向外望去。
山下官道上，幾點火把搖曳。隱約可見幾個青衣人影正在盤查一隊過往商旅，態度倨傲蠻橫。商旅中人唯唯諾諾，不敢有半分違逆。
淩霄屏住呼吸，眼神微冷。果然布下了天羅地網。看這架勢，青衣樓是鐵了心要找到他。
好在選擇山路是正確的。官道上的盤查再嚴，也管不到這荒山野嶺。
待那隊人馬遠去，他才輕輕滑下樹乾，繼續趕路。但更加小心，神識始終保持外放，感知著周圍動靜。
如此又行兩日，已經遠離七俠鎮百餘裡。山路越發崎嶇難行，人煙絕跡。偶爾能遠遠望見山腳下的村落，炊煙嫋嫋，但他從不停留。
這天傍晚，天色陰沉，山雨欲來。他找到一處山洞暫避。洞不深，但乾燥通風，是個不錯的歇腳處。
生起一小堆篝火，烤熱最後一張餅。洞外風聲漸緊，林濤陣陣。忽然，一聲淒厲的狼嚎劃破夜空，久久回蕩。
淩霄動作一頓，側耳傾聽。那嚎叫聲中似乎夾雜著彆的什麼…像是金鐵交擊，又像是人類的嘶喊。
沉吟片刻，他揮手熄滅火堆，悄無聲息地潛出山洞，向著聲音來處掠去。
既然撞見了，總得去看個明白。在這荒山野嶺，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安全。
雨點開始落下，打在山林間，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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