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中的風似乎也倦了,嗚咽聲低伏下去,隻剩下篝火燃燒時偶爾爆出的劈啪輕響,映照著三張神色各異的臉。喬峰仔細地將水囊遞給阿朱,看她小口喝下,臉色稍緩,這才沉沉歎了口氣,目光投向跳躍的火苗,開始敘述離開少林後的種種。
他的聲音低沉而疲憊,說到自己如何像無頭蒼蠅般四處查訪,如何抓住那些零星的、指向段正淳的線索,如何被仇恨與困惑反複煎熬。“……種種跡象,皆指向大理鎮南王。年齡、聲望、當年之事,似乎都吻合。除了他,喬某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令玄慈方丈那般人物俯首聽命,釀成……釀成我爹娘的慘劇。”他攥緊了拳頭,骨節發白,那裡麵不僅有憤怒,更有一種被命運戲弄的無力感。
阿朱聽得心都揪緊了,下意識地想開口,卻被淩霄一個輕微的眼神止住。
淩霄一直靜靜聽著,直到喬峰語畢,空氣中隻剩下沉重的寂靜。他這才緩緩抬起眼,目光清亮,仿佛能穿透這夜幕,直視那被掩蓋了三十年的真相。
“喬兄,”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個字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你查錯了方向。”
喬峰猛地抬頭,赤紅的眼睛銳利地看向淩霄:“道長何出此言?難道那些證據……”
“證據可以是人精心布置的。”淩霄打斷他,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帶頭大哥,絕非段正淳。”
“為何?”喬峰幾乎是脫口而出,身體不自覺地前傾,像一頭被觸碰到最敏感傷處的猛獸。
“年歲。”淩霄吐出兩個字,見喬峰一怔,繼續道,“三十年前的雁門關之事,段正淳雖已有名聲,但終究年輕,資曆、威望,遠不足以讓中原群豪唯他馬首是瞻,更遑論讓玄慈方丈甘心聽令。此其一。”
他頓了頓,讓這話在喬峰心中沉澱一下,才接著說:“其二,動機。段正淳風流倜儻,縱情聲色,或有其不是,但於國於武林,並無挑起宋遼紛爭的野心和必要。他為何要處心積慮,去伏殺一位攜妻帶子、探親歸去的遼國高手?於他有何好處?”
喬峰愣住了。這些他並非完全沒有想過,隻是被巨大的仇恨和接連的打擊衝昏了頭腦,刻意忽略了這些不合情理之處。此刻被淩霄毫不留情地點破,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那……那會是誰?”他的聲音乾澀,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一個模糊而可怕的念頭,似乎正掙紮著要浮出水麵。
淩霄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他望著跳躍的火焰,仿佛在看穿時間長河:“此人須有足夠的聲望、武功,能令群豪信服;須有極強的組織謀劃之能,能布下如此殺局;更重要的,他必須有不得不如此做的、足夠強烈的動機——一個能讓他隱姓埋名、詐死埋塵三十年的動機。”
他緩緩轉向喬峰,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擊在喬峰的心上:“此人假死遁世,暗中經營,所圖非小。他所為的,從來不是個人恩怨,而是複興一個早已煙消雲散的——王朝。”
“慕容……”阿朱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喃喃低語。
“慕容博。”
這三個字,從淩霄口中清晰吐出,帶著一種冰冷的確定性,徹底擊碎了喬峰最後的僥幸。
喬峰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血色褪儘,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收縮成一點。慕容博?那個早已死去多年、連墳墓都有的慕容老老爺?竟然是他?!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他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卻虛弱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腦海中卻電光火石般閃過無數畫麵: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詭異武學,慕容複那看似謙和實則偏執的複國言論,江湖上諸多與慕容氏若有若無牽扯的無頭公案……以及,所有線索到了慕容家附近便莫名斷掉或轉向的詭異情形!
淩霄的聲音繼續傳來,冷靜地剖析著,如同一位醫術高超的郎中,精準地切開膿瘡:“慕容氏乃鮮卑皇族後裔,世代以複興燕國為念。但天下承平,複國無異於癡人說夢。唯有天下大亂,他慕容氏方可火中取栗。三十年前,若能成功挑起遼國權貴蕭遠山被宋人伏殺之大仇,宋遼必起戰端,生靈塗炭之時,便是他慕容氏趁勢而起之機!隻可惜,他們算漏了蕭前輩的絕世武功,更算漏了他並未死去,這場禍亂,遲了三十年。”
邏輯鏈嚴絲合縫,動機、能力、時機,無一不契合得可怕!那些之前想不通的關節,此刻豁然貫通,顯露出背後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龐大陰謀!
喬峰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他畢生信奉的恩義、追尋的公道,原來從一開始就建立在一個如此荒唐、如此卑劣的謊言之上!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掙紮、背叛,他養父母、恩師的慘死……竟然都隻是彆人棋盤上為了所謂“複國大業”而隨意擺弄的棋子!
這不是仇恨,這是徹頭徹尾的利用和玩弄!
“啊——!”他猛地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低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信仰徹底崩塌後的絕望嘶鳴。他一把抓住自己的頭發,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腳下碎裂、塌陷。
篝火依舊劈啪作響,卻再也驅不散這彌漫在青石穀中、那比夜色更濃重的絕望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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