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方丈那聲“了斷”,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寂靜的人群中激起無聲的巨浪。無數道目光聚焦在那位寶相莊嚴的少林方丈身上,期待、疑惑、審視、不安……種種情緒在台下暗湧。
短暫的沉寂之後,人群之中,一位身材魁梧、麵色赤紅的老者越眾而出,乃是崆峒派掌門人。他朝著玄慈方丈一抱拳,聲音洪亮卻帶著明顯的質疑:
“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我等自是信服的。但不知方丈所言‘了斷’,究竟所指為何?近來江湖傳聞甚囂塵上,皆指向數十年前雁門關外那一場……慘案。更有傳言說,當年率領中原豪傑伏擊契丹武士的‘帶頭大哥’,便是……便是方丈您本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這話如同一點火星落入滾油,瞬間點燃了全場!雖然不少人早有猜測,但被如此直白地在天下英雄麵前問出,仍是引起了巨大的騷動!
“什麼?帶頭大哥是玄慈方丈?”
“這……這怎麼可能?”
“難道傳言是真的?”
“若真是方丈,那……”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釘在玄慈臉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台上,玄慈身後的一眾玄字輩高僧麵色驟變,有人慍怒,有人驚惶,有人欲開口嗬斥,卻被玄慈微微抬手製止。
隻見玄慈方丈原本悲憫平和的麵容,瞬間籠罩上一層深深的痛苦與愧疚之色。他閉上雙眼,長長歎息一聲,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儘的悔恨與滄桑。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神已然變得決然,他迎著台下無數道目光,緩緩點頭,聲音沉痛卻清晰無比: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位施主所言……不便。當年雁門關外之事,確是老衲一時糊塗,枉造殺孽。老衲……便是那所謂的‘帶頭大哥’。”
轟——!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玄慈親口承認之時,全場還是爆發出巨大的嘩然!誰能想到,當今武林泰鬥、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竟真的是一樁血腥慘案的主使者?
然而,不等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玄慈接下來的話更是石破天驚:
“然則,老衲亦是受人蒙蔽!”他聲音提高,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激動與憤懣,“當年,是有一位中原好友,傳來緊急訊息,稱有大批契丹武士欲潛入少林,盜取武學秘籍,以圖日後南侵大軍所用。事關大宋江山安危,黎民百姓福祉,老衲一時心急,未及詳查,便貿然召集各路豪傑,前往攔截……卻不知,那訊息……竟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謊言?”
“受人蒙蔽?”
“是誰?竟如此歹毒!”
人群再次炸開鍋!事情竟還有如此隱情?
玄慈麵容苦澀,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我等在雁門關外遭遇那隊契丹武士,不由分說,便動上了手。對方武功極高,尤其為首一人,更是勇猛無比……一場混戰,慘烈無比……最終,對方幾乎全員戰死,隻餘一個嬰孩……而我中原豪傑,亦死傷慘重……”
他聲音哽咽,顯然回想起當日慘狀,依舊心如刀絞。
“直到後來,老衲才逐漸察覺事有蹊蹺,多方查證之下,方才明白……我等當日所殺,根本並非什麼意圖盜取秘籍的武士,而是……而是探親歸來的契丹貴戚一家!而那傳遞假訊息,挑起這場血戰,致使無數人家破人亡、結下這數十年來血海深仇之人……”
玄慈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掃視全場,最終定格在某個方向,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沉痛與憤怒:
“便是那姑蘇慕容氏的上代家主——慕容博!”
“慕容博?!”
“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竟然是慕容家?”
“為了複燕?竟如此不擇手段!”
慕容複及其四大家臣所在的位置,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無數道或憤怒、或鄙夷、或震驚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來!慕容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他萬萬沒想到,隱藏多年的家族最大機密,竟會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方式被赤裸裸地揭開!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渾身冰涼。
玄慈方丈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聲音重新變得低沉下來,充滿了無儘的自責:“無論如何,老衲輕信人言,釀此大錯,罪孽深重。所有罪責,皆應由老衲一力承擔。老衲……願辭去少林方丈之位,接受任何懲處,以告慰逝者在天之靈……”
說著,他竟緩緩抬起手掌,麵容決絕,就欲朝著自己天靈蓋拍下!竟是要以死謝罪!
“方丈不可!”
“師父!”
台下驚呼聲四起,台上少林眾僧更是駭然欲絕,紛紛搶上前欲要阻攔!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灰影,如同從地獄中鑽出的幽靈,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視覺捕捉能力,憑空出現在高台之上!
攜帶著積攢了數十年的怨毒與仇恨,一股冰冷刺骨、狂暴無比的殺氣瞬間籠罩全場!
“承擔?你如何承擔我妻死子散的痛苦?!玄慈!!”
嘶啞、扭曲、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咆哮聲,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那道灰影一掌隔開搶上前來的少林僧眾,另一隻枯瘦如鬼爪的手,直指麵色慘變的玄慈!
正主,終於現身!
蕭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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