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那麵王府玉牌,淩霄在王府外圍的行動果然便利了許多。他並未急於探尋聽潮亭的核心秘密,隻是每日在允許的範圍內信步而行,看似漫無目的,實則心神早已與那座湖心閣樓建立起一種微妙的聯係。
這一日,春寒料峭,湖麵尚有薄冰未融。淩霄緩步來到聽潮亭外的湖畔小徑,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那座巍峨的閣樓。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在粼粼水波和亭閣飛簷上跳躍,卻穿不透那縈繞在聽潮亭周遭的無形氣韻。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亭外回廊下的一個身影吸引。
那是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老仆,穿著漿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身形佝僂,正拿著一塊抹布,慢吞吞地擦拭著朱紅色的欄杆。他麵容蒼老,布滿溝壑,一笑便露出缺了門牙的豁口,顯得有幾分滑稽。然而,在淩霄的感知中,這老仆體內卻蟄伏著一股極其凝練、近乎返璞歸真的劍意。那劍意並不張揚,甚至帶著幾分曆經滄桑後的暮氣,如同藏於破舊劍匣中的古劍,鋒芒儘數內斂,唯有觸及根本時,方會爆發出驚世駭俗的光華。
是老黃,劍九黃。
他似乎並未察覺到淩霄的注視,或者說並不在意,依舊專注地擦拭著欄杆,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北涼小曲,透著一股子與這肅穆王府格格不入的閒散。
淩霄停下腳步,站在幾丈外,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平靜,卻仿佛能穿透那層平凡的外表,直視其內在的崢嶸。
老黃擦拭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下。他直起些腰,轉過頭,咧開缺牙的嘴,衝著淩霄憨厚一笑,露出被煙草熏得發黃的牙齒:“這位道長,盯著老漢看啥哩?可是這亭子有啥不妥?”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北涼口音。
淩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目光落在老黃身後那個用粗布包裹、看似隨意倚在欄杆上的長條狀物件上:“亭子很好。貧道隻是覺得,老人家身後這‘物件’,頗為不凡。”
老黃渾濁的眼睛裡,極快地閃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精光,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憨傻模樣,拍了拍那布包,嘿嘿笑道:“道長說笑哩,就是個老夥計,跟著俺有些年頭了,平時砍個柴火、防個野物啥的,順手。”
“哦?”淩霄向前走近兩步,語氣平和,仿佛在聊家常,“以劍砍柴,以意防身。老人家這‘順手’,怕是世間九成九的劍客,求都求不來的境界。”
老黃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握著抹布的手緊了緊,眼神變得有些不同了,那渾濁之下,銳利漸顯。他仔細打量著淩霄,似乎想重新評估這個看似普通的道人。“道長……也懂劍?”
“略知一二。”淩霄目光依舊落在那布包上,仿佛能透過粗布,看到裡麵那柄承載了無數故事的古劍,“劍乃百兵之君,有其形,更重其神。形可殺人,神可斬念。老人家匣中之劍,形已臻化境,神卻內藏悲愴與決絕,想必……是有一段放不下的過往吧?”
老黃沉默了,臉上的憨笑徹底收斂。他不再掩飾,那佝僂的身軀似乎也挺直了些許,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雖依舊穿著破舊衣衫,卻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他盯著淩霄,緩緩道:“道長眼力毒辣。卻不知,在道長看來,何為劍道?”
這是考較,也是探尋。
淩霄負手而立,望著湖麵薄冰折射的碎光,悠然道:“貧道以為,劍道萬千,歸根結底,不過‘誠’與‘執’二字。”
“誠於劍,誠於心。手中之劍,便是心中之念的延伸。心念純粹,劍則鋒銳無匹;心念繁雜,劍則滯澀不前。此乃根基。”
“然,過猶不及。若‘執’於一念,困於一事,劍便成了枷鎖,而非通向自由之途。譬如為情所困,劍便纏綿;為恨所驅,劍便偏激;為名所累,劍便浮誇。縱能逞一時之快,終難達至高之境。劍道之極,當是‘放下’之後的‘拿起’,是勘破執念後的明澈與自在。”
他這番話,並非具體的劍術招式,而是直指劍道本質的心境闡述。既有對老黃“誠於劍”的肯定,又隱隱點出了他心中那難以放下的“執念”——那遠在武帝城的一戰,那關乎尊嚴與承諾的過往。
老黃聽得怔住了,渾濁的雙眼之中,仿佛有波瀾湧動。他一生練劍,從卑微處起,曆經生死,劍法早已融入骨血,自認對劍的理解已足夠深刻。但淩霄這番話,卻像是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讓他看到了劍道另一個層麵的風景。那不僅僅是技藝的比拚,更是心性的錘煉與超脫。
他沉默良久,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那口濁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久久不散。他再次看向淩霄時,眼神裡已沒了最初的審視與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感慨,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
“道長劍理,發人深省。”老黃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幾分鄭重,“老漢受教了。”他不再自稱“俺”,而是用了“老漢”,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尊重。
淩霄微微頷首,不再多言。他能感覺到,自己這番話,或許已在老黃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至於這顆種子能否發芽,能否在他即將踏上的那條不歸路上,給他帶來一絲不同的心境,便看各自的造化了。
他朝著老黃略一拱手,便轉身沿著來路緩緩離去。
老黃站在原地,望著淩霄漸行漸遠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布滿老繭、曾握住劍柄斬出“六千裡”風塵的手,喃喃自語:“放下之後的拿起……勘破執念後的自在……”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而又豁達的笑容,重新拿起抹布,繼續擦拭起欄杆,隻是那哼唱的小曲,似乎比先前輕快了些許。
而已經走遠的淩霄,神識微動,一縷極其隱晦、蘊含著清淨與祝福意味的道紋,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周遭的天地靈氣,如同春雨潤物,縈繞在那片湖畔回廊。這並非乾預,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贈禮,願那決絕的一劍,能少幾分悲愴,多一分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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