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彆了雪月城那帶著梅香的清風,淩霄並未刻意規劃行程,隻隨心所欲,信步而行。合道之後,天地萬物在他眼中皆具法理,一草一木的枯榮,山川河流的氣韻,乃至市井巷陌的人間煙火,皆可入道,皆可煉心。他這般不疾不徐,青衫素履,混跡於尋常旅人商賈之中,倒真像個遊方四海的普通道士,隻是那份骨子裡透出的疏離與寧靜,總讓有心人多看幾眼。
這日,他行至樂山一帶。此處山勢雄奇,三江彙流,水汽充沛,本是鐘靈毓秀之地。然而,淩霄卻微微蹙起了眉頭。他敏銳地感知到,在這片豐沛的生機之下,地脈深處隱隱傳來一股異常灼熱、暴戾的氣息,如同蟄伏的火山,與周遭清靈山水格格不入。那氣息帶著一股原始的凶煞,並非精純的天地靈氣,更像某種強大異獸散發出的本源之力,混亂而躁動。
“有趣。”淩霄心念微動,循著那絲若有若無的凶煞之氣,偏離了官道,向著人跡罕至的深山走去。越往深處,林木愈發幽深,鳥獸蹤跡漸稀,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硫磺氣味,連吹過的山風都帶上了幾分燥熱。
穿過一片茂密的原始叢林,眼前豁然開朗,卻又瞬間被一股更熾熱、更腥臊的氣息撲麵而來。那是一座巨大的山窟,洞口怪石嶙峋,形狀猙獰,仿佛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洞口附近的岩石呈現出一種被長期高溫炙烤過的暗紅色,寸草不生,與周圍鬱鬱蔥蔥的山林形成鮮明對比。洞口上方,隱約可見三個飽經風霜、卻依舊透著蒼勁力道的大字——淩雲窟!
此刻,那原本應是一片死寂的窟穴之前,卻正上演著一場激烈無比的惡鬥!
“吼——!”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從洞內傳出,聲浪滾滾,震得洞口碎石簌簌落下。隨即,一道龐大的、纏繞著熊熊烈焰的身影猛地從洞中撲出!那身影似馬非馬,頭生獨角,周身覆蓋著赤紅色的鱗甲,四蹄踏火,所過之處,地麵留下焦黑的蹄印,空氣中彌漫開皮肉燒焦般的異味。正是傳說中的異獸——火麒麟!
它那雙銅鈴大的獸瞳中燃燒著暴怒的火焰,顯然是被激怒了。而激怒它的,是洞口那兩個年輕的身影。
一人身著藍色勁裝,麵容俊朗,身形靈動如風,手中一柄雪飲刀揮灑間,帶起片片冰寒刺骨的刀氣,試圖壓製火麒麟周身的烈焰。正是聶風。他的動作快得肉眼難辨,步法精妙,每每於間不容發之際避開火麒麟的撲擊與烈焰噴吐,刀光如匹練,斬在火麒麟的鱗甲上,迸射出點點火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另一人則是一身黑衣,沉默寡言,麵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他並未使用兵器,僅憑一雙肉掌對敵,掌法剛猛霸道,氣象森嚴,每一掌拍出,都帶著排山倒海般的巨力,隱隱有雲氣相隨,正是排雲掌!步驚雲的掌力重重轟在火麒麟的身側,竟能將其打得身形微晃,發出痛苦的嘶鳴。他攻勢淩厲,一往無前,仿佛不知畏懼為何物,與聶風的靈動迅捷相輔相成。
風雲合璧,威力倍增!聶風如風般纏繞牽製,步驚雲如雲般厚重碾壓,兩人配合無間,竟將這凶名赫赫的火麒麟逼得連連怒吼,一時間似乎落了下風。
然而,淩霄立於遠處一株古鬆的枝椏上,衣袂隨風輕揚,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這場人獸之戰,並未立刻出手。他能看出,風雲二人年紀雖輕,但武功根基紮實,天賦異稟,尤其是那份默契,堪稱絕佳。聶風的冰心訣與傲寒六訣已得精髓,步驚雲的排雲掌更是深得“雲無常”之變,假以時日,必是此界武道巔峰的人物。
但,他也看出了更深層的東西。火麒麟畢竟是上古異獸,皮糙肉厚,力大無窮,更兼身負烈焰,其生命力之頑強,絕非眼下這點攻擊所能徹底擊敗。它此刻的狼狽,更多是因驟然遇襲與風雲合璧的奇效所致。一旦它適應過來,或者被徹底激發出凶性,勝負猶未可知。
更何況……淩霄的目光在步驚雲那冷峻的麵容上停留了一瞬,他隱約感覺到,這黑衣青年體內潛藏著一股極其隱晦的、與這火麒麟同源,卻又更加躁動不安的力量,如同被壓抑的火山,隨時可能爆發。
“時機未至。”淩霄心中默道。他並非冷血,隻是深知有些路需要當事人自己走,有些劫需要當事人自己去度。貿然插手,未必是福。他此來,是因感知到異常氣息,目的已達大半。至於這二人與火麒麟的恩怨,他選擇暫且作壁上觀,看看這命運的軌跡,究竟會如何發展。
於是,他便在這鬆枝之上,如同一個超然物外的看客,靜靜地等待著。山風吹拂,鬆濤陣陣,掩去了他所有的氣息,下方的激戰仍在繼續,熾熱的火焰與冰寒的刀氣、厚重的掌風交織碰撞,將這淩雲窟前化作了一片危險的絕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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