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雨,纏纏綿綿地又下了兩日,才總算有了放晴的跡象。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花草的清新氣息,被雨水洗滌過的湖光山色,愈發顯得青翠欲滴。就在這雨後初霽的午後,一場由本地文壇耆老發起、名為“湖山雅集”的詩會,便在湖畔一座臨水的精致園林中悄然開始了。
淩霄本無意參與這等俗世聚會,但信步由韁,不覺間竟也走到了這園林附近。隔著白牆,園內隱約傳來的談笑、吟詠之聲,與絲竹管弦之音交織,倒也彆有一番人間熱鬨。他正欲轉身離去,神識卻微微一動,捕捉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正是前日畫舫之上那空靈澄澈的靈韻。
略一沉吟,他改變了主意,拂袖間身形氣息已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如同一個最不起眼的旁觀者,悄無聲息地步入園中。守門的仆役隻覺眼前青影微晃,再定睛看時,卻什麼也沒發現,隻當是眼花。
園內景致極佳,亭台樓閣,曲徑通幽,文人墨客三五成群,或憑欄遠眺,或圍坐論詩,侍女捧著酒水果饌穿梭其間。淩霄尋了一處靠近水邊、有垂柳掩映的偏僻石凳坐下,目光淡然地掃過場中。
很快,他便看到了那個身影。
蘇清芷今日換了一身淡雅的水綠色長裙,依舊是不施粉黛,卻仿佛將這園中的靈秀之氣都集於一身。她並未像其他才子佳人那般高談闊論,隻是安靜地坐在一隅,偶爾與身旁幾位看似是閨中密友的女子低語幾句,唇角含笑,眸光清亮。
詩會按例進行著,無非是命題作詩,互相品評。其間不乏辭藻華麗、對仗工整之作,引來陣陣喝彩。蘇清芷也依例寫了一首詠歎西湖春景的七絕,詩句清麗,意境空靈,雖隻寥寥數語,卻將雨後天晴、湖山如洗的韻味勾勒得淋漓儘致,頓時引來不少讚賞的目光。
然而,淩霄卻注意到,她眉宇間始終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那並非傲慢,而是一種仿佛置身事外、冷靜觀察的透徹。她看得懂那些詩句背後的機巧與爭勝之心,也聽得懂那些讚譽之中的真心與假意。
這時,一位頗負盛名的年輕才子,許是為了在佳人麵前展露才學,起身洋洋灑灑地評點起前朝一位大詩人的作品,言辭犀利,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意味,引得眾人紛紛側目。他論及詩中一處用典,堅持認為詩人此處用意淺薄,未能深挖典故背後的悲壯內涵。
眾人大多附和,或真心覺得其見解獨到,或不願得罪這位風頭正勁的才子。
唯有蘇清芷,在眾人聲音稍歇時,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張公子高見。不過,小女子以為,詩人此處化用‘李廣難封’之典,未必是著眼其個人際遇之悲壯,或許更是借石喻玉,抒發的是一種時運無常、英雄亦需際遇的蒼茫之感。悲壯在其表,蒼茫在其裡,未必定要字字泣血,方是深刻。”
她語氣平和,並無針鋒相對之意,隻是陳述自己的理解。然而這番話,卻似一枚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了漣漪。
那張姓才子臉色微變,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尤其是一位女子,當眾提出不同見解,而且聽起來似乎更有道理。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一時卻又找不到更犀利的論點,場麵頓時有些尷尬。
周圍也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在蘇清芷和張才子之間逡巡。
就在這微妙的寂靜中,一個平和淡然的聲音,從水邊柳蔭下傳來:
“蘇姑娘所言,近乎道矣。”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青衫道人不知何時坐在那裡,麵容普通,氣度卻莫名讓人心安。他並未看那漲紅了臉的張才子,隻是目光落在蘇清芷身上,繼續道:“世間萬物,盛衰有時,窮通有數。詩人感懷於此,借古喻今,其心在‘感’,而非定要坐實某一典故。執著於字麵之悲歡,反倒落了下乘,失了詩家‘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的妙趣。強解其意,無異於刻舟求劍。”
這番話,如同清風拂過,瞬間吹散了方才那點爭執的煙火氣。他沒有直接評判誰對誰錯,而是跳出了具體詩句的爭論,點出了欣賞詩詞乃至看待世事的一種更高維度的心境——感其韻,悟其神,而非拘泥其形。
蘇清芷聞言,嬌軀微不可察地一震,驀然抬頭望向柳蔭下的淩霄。前日隔湖相望,隻覺得這道人氣度不凡,此刻聽聞此言,更是如同醍醐灌頂,眼前仿佛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她鑽研詩詞文章,自認靈性不俗,卻從未有人從這般角度為她闡釋過。
“刻舟求劍…”她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眸中異彩連連,再看向淩霄時,目光裡已不僅僅是好奇,更帶上了幾分由衷的欽佩與探尋。“道長之言,發人深省。清芷受教了。”
那原本還有些不服氣的張才子,咀嚼著“刻舟求劍”四字,再看看蘇清芷那明顯被觸動的神情,臉上陣紅陣白,最終悻悻地坐了下去,再也說不出話來。其他文人見狀,也紛紛暗自咀嚼淩霄的話,覺得回味無窮,再看這位突然出現的青衫道人,眼神都變得不同起來。
詩會的氣氛,因這小小的插曲,變得有些微妙。後續的吟詠似乎都淡了幾分味道。
待詩會散去,眾人三三兩兩離去時,蘇清芷猶豫片刻,還是帶著侍女,向著淩霄方才所在的水邊走去。然而,柳蔭之下,石凳空空,哪裡還有那道青衫身影?唯有垂柳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一般。
蘇清芷站在水邊,望著空蕩蕩的石凳,又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湖麵,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悵然若失。她確信,那絕非凡俗道人。
“小姐,那道長…好像走了。”侍女小聲說道。
“嗯…”蘇清芷輕輕應了一聲,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身旁的柳條,“我們回去吧。”
隻是,那道青衫身影,以及那“近乎道矣”的評價和“刻舟求劍”的點撥,卻已深深印入了她的心底,再難抹去。她知道,自己與這位神秘道人的交集,恐怕不會就此結束。而這江南的蒙蒙煙雨,似乎也因此,染上了一層彆樣的、引人探尋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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