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來得早,也格外冷。
兩日下雪,讓本就陰冷的刑部地牢直接成了冰窖。
獄卒拿腳踢了踢牢門,惡狠狠道嗬斥:“凍死了沒?”
縮在裡麵的囚犯動了動……
咒罵的聲音在整個地牢散開,即便是最邊上的牢房也能聽到。
這裡的牢房大一些,而且隻關了一個人,好歹有條禦寒的被子。便是水部郎中戴濱的牢房,因為沒有最終定罪,仍是官員身份,對待上區彆於彆的囚犯。
褚堰站在牢房外,靜靜看著裡麵。
牢房頂端一個小小的氣窗,透進來些許光線,正好照在靠著牆坐的戴濱。
他被凍得不行,圍著那條被子,聲音都變了調:“本官還是那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褚大人要覺得我收受賄賂,便拿出證據來。”
“你覺得我沒有?”褚堰淡淡道,身上的紫色官袍在這陰暗處,更多了深沉的壓迫感。
戴濱轉轉眼珠子,故意抬高嗓門笑:“你若有,便不會大冷天跑來與我費口舌。單憑一個商賈憑空汙蔑,定不了罪。褚大人也得好好想想,同僚一場,我出去後,咱們還要在官場上見的。”
他自認做事很是小心,刑部裡的人也給了信兒,讓他這裡穩住。
就算這位給事中查遍他家又如何,沒有證據就得放人,到時候便是他們反撲之時。不過二十幾歲的小子而已,屆時讓他嘗嘗,什麼是真厲害!
褚堰並不多言,麵上更是沒有表情,然後將彆在背後的畫軸拿出,一手握著軸杆舉高,隨之刷得一下展開。
一副鬆林雪景圖就這麼展開來,表麵第一層的圖紙飄動著,露出藏在下麵的真圖……
戴濱立時怔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隨後泄了氣一樣癱倒:“你……”
“戴大人說沒有收過那商人賄賂的鬆林雪景圖,哪怕我找到這圖,也是一眼假,奈何不了你。”褚堰說的耐心,“你放心,彆的圖就算不在你家裡,我也能找得到。”
他明明說得無波無瀾,卻偏偏讓人覺得心生膽寒。
戴濱扔向抓住最後一絲生機,強提一口氣:“你胡說!”
褚堰緩緩卷著畫軸,眉眼微垂:“戴大人放心,不會冤枉你的。我會帶上刑部和吏部的官員一起,為你證明,也作為我的監督。你這麼愛畫,得到這些古畫的時候,定然想妥善保管吧?”
“你、你這個奸佞……”戴濱臉色蒼白,語不成調。
“修畫師,”褚堰輕輕吐出三個字,將畫軸仔細係好,“找到他,剩下的古畫還能藏住嗎?”
修畫師難得,京城也就幾人而已。如此,順著一條線找下去就行,是他原先都沒想到的容易。
不想再多說什麼,他今日來,就是摧毀戴濱的意誌。這種貪心的人怕死,一旦心裡沒了支撐,將知道的說出來是遲早。
褚堰從地牢出來,外頭日光大盛。
迎麵走來一位年輕官員,正是官家派來與他同辦此案吏部張庸,亦是與他同屆的進士。
兩人相互見禮,默契的走到一處僻靜牆下。
“這便是那副畫?”張庸拿過畫軸,搖搖頭,“吃著朝廷俸祿,卻魚肉百姓,也配喜愛品性高潔的青鬆?”
他出身清流之家,臉上自帶正直之氣。
有了吏部的這位同僚,褚堰也就不怕刑部從中作梗:“此番有勞張大人了。”
“哪裡話?”張庸正經道,“不說你我同科之誼,就身為朝廷官員而言,我便會公平公正。”
簡單客套後,又說回到案子上。
“沒想到把真圖藏在假圖下麵,當真狡詐,也虧是褚大人能查到。”張庸佩服道。
褚堰看眼畫軸:“並不是我,是我夫人發現的。”
畫的蹊蹺是她發現的,修畫師的思路是她提供的。沒有她,大概他現在還被困在原處。
張庸聽了,眼中閃過驚訝。因為褚堰的夫人是安相的孫女兒,而戴濱與安相有著些許連係。
“如此,褚夫人應該記一大功。”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公平來說,這件事的確功在安明珠。
褚堰淡淡一笑,腦海中是伏在書案上的女子身影,仔細而專注。
是,這件事的確是多得她相助。
。
連著兩日的晴天,雪終於融儘,大地卻動了個結實,預示著最冷的嚴冬來了。
安明珠從書畫齋回來,身後的兩個婆子抬了個箱子。
裡麵是她為弟弟準備的書籍和紙張,明日是安老夫人壽辰,正好回去的時候帶上。
這些日子安家安安靜靜,不管是二叔還是姑母,都沒聽到有什麼事兒,這是一並全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