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褚堰,他在台階前停下,一眼看見被兩個婆子駕住的安明珠。現在的她無力柔弱,像待宰的羊羔。
“沒什麼,”盧氏僵硬一笑,“外麵冷,我讓明珠去裡麵。”
這種話褚堰自然不信,不難想是因為前麵安修然吃的虧有關。
“二夫人費心,把她交給我吧。”他上了台階,一步步走過去。
安明珠雙臂被放開,身形晃了兩晃才站穩,也就看清了站在麵前的人。
他居然真的來了……
見此,盧氏哪還有繼續留下的道理?縱使心有不甘也無法,隻能離開。
安明珠稍鬆一口氣,但仍不敢怠慢,隻是身形實在撐不住,想重新坐回台階上。
眼看著她略有搖晃的從麵前走過,褚堰看眼緊閉的閣門:“不去裡麵嗎?”
“不用。”安明珠道聲,坐上台階,立時便感覺到石頭的冷硬。
褚堰走下台階,低頭看著安靜的女子。下一瞬,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拽了下。
女子抬起臉看他,臉蛋兒紅潤潤的,一雙眼中盛滿朦朦朧朧的水意。少了以往的精神,多了份遲鈍感。
“先彆走,行嗎?”她聲音很小,軟和的帶著商量的意思,“就一會兒。”
就一會兒,她可撐不住盧氏再來一次了。
說完,安明珠隻覺得頭更暈,她不喜飲酒,才喝這麼幾盞就醉了。腦中更是木木的,隱隱發疼。
她的手指鬆開他的袖角,隨即垂至自己身側。
也不知,此刻的尹瀾是否順利。
努力撐著眼皮,她看著前麵。忽的,一片淡青色擋在了麵前,而後輕輕擺動,再一眨眼,便看見褚堰蹲了下來。
“吃酒了?”他問。
看她泛紅的鼻尖,呆愣的眼神,發澀的眼皮,分明就是有些醉了。
醉酒不回房休息,反倒坐在這邊吹冷風……
突然意識到什麼,他皺眉看去暖閣:“你是不是……”
話還未說完,就看見她的眼睛一合,腦袋往一邊斜倒去。
下意識,他的手伸過去,拖住了她的腦袋。
掌心接觸的一刹那,他試到了她微熱的腮頰,軟軟的、嬌嬌的,柔柔的鼻息掃在他的手腕處。
周遭的世界一靜,褚堰微一出神,她這是枕著他的手睡著了?
冬日午後的陽光沒有多暖,卻也明亮,穿過光禿禿的樹杈,落去地上。
台階上,女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半邊臉托在男人的掌心上。若是男人的手收走,她定然會失了支撐,而倒去地上。
褚堰的眉頭習慣的皺了皺,保持著手臂的姿勢,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雖說與她是夫妻,也會同榻而眠,可是他並沒有真正的與她靠近過,更遑論如此的親近。
這樣近,能看清她的每一根眼睫,嬌細的皮膚猶如水嫩蜜桃。
卸去了那份高門貴女的姿態,眼前女子純良且天真,像個孩子。
手腕處微癢,那是她一下下的呼吸。
下一瞬,掌心裡的臉兒動了動,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我,”安明珠眨巴兩下眼睛,腦內遲鈍的轉著,“對不起。”
察覺到是眼前人扶住了她的腦袋,生出一股難為情與歉意,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坐正。
手心裡一空,褚堰失去了那份小小的重量,半空中的手指微微蜷起,隨後落去膝上。
“喝了些酒,適才覺得頭暈。”安明珠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過去了,解釋著,“我睡了?”
褚堰嗯了聲,又道:“隻是一會兒,應該是酒氣上湧所致。”
安明珠回頭看眼暖閣,又看去不遠處盯梢的碧芷,心內鬆了口氣,知道事情還在控製之中。
回來她看著褚堰,他沒走,還蹲在麵前。心中起伏著些許忐忑,她明白他是看出了什麼。
“二夫人為何這般對你?”褚堰問,想起方才的場景,安府的下人對她的粗魯行為。
安明珠不在意的一笑:“她是長輩,沒有什麼為什麼。”
現在已經好多了,她會想辦法應付。以前還小的時候,盧氏可是三天兩頭拿著規矩來約束她,挨打也是有過的。
她輕飄飄的一語帶過,褚堰卻覺得其中肯定發生了很多。若是這趟他不過來,她會怎麼樣?
安家百年望族,自詡仁義道德,族人內部也是互相對付嗎?
“耽誤你了,這邊冷,大人回席上去吧。”安明珠笑著,手揉著發僵的膝蓋。
褚堰說好,知道她接下來有事做,自己不能繼續留下。
他先行站起來,看她還坐在冰冷的石階上。這個妻子,倒也有許多秘密。
安明珠招呼碧芷過來,吩咐她將褚堰帶回宴上。
眼看著兩人走遠,後牆這邊恢複了安靜,幾隻家雀兒在屋頂上嘰嘰喳喳的唱著。
暖閣的門被人從裡麵敲了兩下,那是尹瀾給的訊號。
安明珠從台階上起來,走過去開了門。
“好了?”她問,眼睛跟著往閣內看去,空蕩蕩的。
尹瀾臉頰微紅,輕輕點頭嗯了聲:“他從後門走了,我將事情都說明白了。”
“那就好。”安明珠長舒一口氣,然後軟著步子進了暖閣。
尹瀾忙伸手扶著,心中仍有些怕:“多虧表姐了,二夫人她沒發現什麼吧?”
閣內溫暖,香爐裡冒出嫋嫋煙絲,淡淡清香彌漫。
安明珠坐去榻上,仍有些暈沉:“二夫人不會知道的。”
盧氏大半是衝著她來的,而非尹瀾,所以這件事可真算得上神不知鬼不覺。當然,還有一個人,褚堰。
他應該是看出什麼,不過以她來看,他就算知道了這事也不會管。他最在意的,是仕途。
想到這裡,她揉揉自己的臉頰:“這酒也是厲害,再多喝兩盞,估計真醉死了。”
“表姐還醉嗎?”尹瀾在邊上坐下,遞上一盞白水,“你是否將酒混著喝了?”
安明珠哪裡記得起來?當時隻想著卓公子的事兒,那些夫人過來敬酒,她也沒注意,接過來就喝了。
現在也曉得了,就是不能混著喝的,會醉。
“倒是你的事,後麵怎麼打算?”
尹瀾給放了個枕頭,扶著安明珠躺下,不由笑了聲:“他應該也是吃驚的,當時說不上話來。”
安明珠身子一軟,放鬆下來:“他進來府裡的時候,其實應該能猜到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