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昭昭糯糯的聲音在空蕩的病房裡飄蕩。
描繪著一位在大山深處孤獨等待良人歸來的小老太太。
講述著她那偉大但又鮮為人知的大半生。
從風華正茂的少女,到獨自帶著女兒望眼欲穿的年輕媽媽。
再到痛失女兒,頂著風言風語和小外孫女相依為命,曆經大半生風霜等待的小老太太。
老人鮮活的一生在米昭昭的輕聲講述中,深深的刻在了陸威的腦海裡。
前方浴血奮戰的男人很偉大,但萬千和米昭昭外婆一樣的女人亦是值得尊敬。
她們或許不曾見過槍林彈雨的凶險,但卻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淒苦蹉跎一生。
生命的長短在這一刻不再重要,存在的意義卻已經被具象化了。
犧牲,等待,都是奉獻。
都是值得刻骨銘記的偉大。
……
很久很久,月亮都遮住了自己的半邊臉。
米昭昭也終於停下了她的娓娓道來。
隻是縱然說的再久,再多的言語,在老人漫長等待的一生麵前也顯得蒼白無力。
“昭昭,你外婆是個很偉大的女人。”
陸威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嗓音乾啞且有些發緊。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評價米昭昭的外婆。
他好像也沒有資格去評價這位等了一生的老人。
在這一刻,萬千詞彙全都空洞無比,也隻剩下個偉大可以用。
“是啊,外婆是很偉大的。”米昭昭躺在床上,側著臉看著兩床之間的隔簾。
她的目光仿佛透過了隔簾,看到了對麵和她姿勢一模一樣的陸威。
“小時候我不懂,隻覺得外婆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又很暴躁。”
“她有時候嘴裡會罵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癲狂到能把我嚇哭。”
“但她很快又會恢複成和藹的樣子,溫柔的哄著我,我就不害怕了。”
“後來長大的我才明白,外婆是在宣泄她的情緒。”
“她在儘最大的努力保證她自己不會瘋掉。”
“她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有什麼問題。”
“她隻是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等待無果之後,將自己熬到了油儘燈枯。”
米昭昭的眼淚已經偷偷的濕了枕頭,但說話的聲音卻沒有絲毫變化。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存在,媽媽去世後,外婆應該就自尋短見了。”
“我曾經在門外偷偷聽過她魔怔的喃喃自語。”
“在人世等不到你,我就去陰曹尋你……”
“但是在她恢複清明之後,她就會看著我發呆,最後萬千思緒都會化成一聲無奈的歎息。”
……
陸威無言,同樣側著臉的他好像能看到米昭昭的眼淚一般。
不過他並沒有出聲。
因為此時的米昭昭,同樣需要情緒宣泄。
就像那個大山深處,為了自己不瘋掉而宣泄的老太太。
“陸威,所以,你明白嗎?”
這個時候,小姑娘的話裡終於帶上了一些鼻音。
“我明白。”
話已至此,陸威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呢。
那個大山深處苦等大半生的老人,縱然心裡依舊愛著她的丈夫,但肯定對男人是有怨言的。
對她來說,她的丈夫就是一個負心漢,一個說話不算數的負心漢。
大半生的漫長時光裡,濃濃愛意早已和積攢的怨氣混成了一體。
再加上米昭昭母親的遭遇,想必男人這種生物早就在老太太那裡被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