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語嫣的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每一下,都像在質問林軒的謊言。
審訊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記錄員飛速敲擊鍵盤的微弱聲響。
“林先生,我們查過監控。”白語嫣身體前傾,試圖用壓迫感撬開他的嘴,“你進入會所的時間,比魏晨早了十三分鐘。你不是去抓人的,你是去‘等’人的。為什麼?”
林軒眼皮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緒。
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溫熱的水流似乎給了他一些力氣。
“白隊,你聽說過‘賊不走空’嗎?”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自嘲,“我師兄……魏晨,他三年前就騙走了我林家的一切。我知道他今晚有大動作,一個能讓他徹底翻身的買賣。我隻是……不甘心。”
他的話半真半假,恰到好處地擊中了人性的弱點——貪婪與複仇。
一個被師兄毀掉一切的可憐人,在絕望中跟蹤仇人,企圖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個故事,合情合理。
白語嫣沉默了。
她調閱過三年前的卷宗。
林家一夜破產,林軒從雲端跌落泥潭,父親氣到中風,母親終日以淚洗麵。
起因,就是一幅贗品字畫,而那幅畫,正是魏晨“幫忙”掌眼推薦的。
動機,完美。
“那你怎麼解釋,你一個人,製服了魏晨和另外兩名持械的交易人?”白語嫣拋出了最核心的疑點,“據我們同事說,現場乾淨利落,那三個人幾乎是在一瞬間失去抵抗能力的。這可不是一個‘不甘心’的古玩店老板能做到的。”
來了。
林軒心裡清楚,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他放下水杯,抬起頭,迎上白語嫣銳利的目光。
這一次,他沒有閃躲。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澈,甚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悲憫。
“白隊,你見過兔子被逼急了咬人嗎?”他輕聲問。
不等白語嫣回答,他自顧自說下去:“那三年,我為了給我爸湊醫藥費,什麼活兒都乾過。碼頭扛過包,工地搬過磚,拳腳功夫不敢說,但怎麼讓一個人瞬間失去力氣,怎麼用最小的力氣造成最大的痛苦,我懂。”
他伸出自己的手,攤在白語嫣麵前。
那雙手,指節分明,皮膚上還留著一些陳年的舊繭和細小的傷疤。
看上去,確實像一雙乾過苦活的手。
“我打不過他們,隻能出奇製勝。人身上有很多脆弱的地方,脖子,後腦,關節……用力對了,一下就倒。”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訴說彆人的故事,“是腎上腺素,是仇恨,支撐著我。現在……你看我,還有力氣站起來嗎?”
他再次靠回椅背,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剛才那番話耗儘了他所有的精力。
白語嫣死死盯著他。
他的解釋天衣無縫。
一個落魄的天才,為了生存,在底層摸爬滾打,學會了一些街頭鬥毆的保命技巧。
在仇恨的刺激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事後,身體被掏空,陷入虛弱。
邏輯,自洽。
可是……她的直覺,那名優秀刑警的第六感,依然在瘋狂尖叫。
不對勁。
他的眼神太平靜了。
那種平靜,不是偽裝出來的,而是一種源於絕對自信的掌控感。
他就像一個高明的棋手,看似步步被動,實則早已布好棋局,等著她一步步走進預設的陷阱。
“你的身體,真的隻是老毛病?”白語嫣忽然換了個話題,目光落在他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嗯,早些年落下的病根,體虛畏寒。”林軒坦然承認。
白語嫣盯著他看了足足十秒,忽然站起身。
“讓他簽字,辦手續,可以走了。”她對身後的警員冷冷吩咐。
在沒有實質性證據的情況下,繼續扣留一個“見義勇為”的“關鍵證人”,不合規矩。
林軒心中微定,知道自己賭贏了第一步。
他拿起筆,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動作緩慢而吃力。
就在他簽完字,準備起身時,白語嫣的聲音再次從頭頂傳來。
“林軒。”
他抬頭。
白語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複雜難明。
“你體虛畏寒,是因為早年傷了腎陽,導致氣血雙虧,心脈不暢。”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驚雷,在林軒耳邊炸響。
“每次季節交替,午後三點到五點,你的後腰是不是會針刺一樣疼?而且,你不能喝涼的,一喝就腹瀉,對嗎?”
林軒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抬頭,看向白語嫣,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震驚。
這些症狀……她怎麼會知道?!
這是《九轉玄醫訣》裡記載的,他融合傳承後,身體排斥凡俗病灶時留下的後遺症,雖然不重,但極為隱秘,連最高明的西醫用儀器都檢查不出來!
白語嫣怎麼可能知道得如此詳細?難道她也……
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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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軒瞬間冷靜下來,他從白語嫣的表情裡,讀到的是試探,是審視,而不是同道中人的了然。
這是詐他!
好一個白語嫣!竟然用這種方式來攻破他的心理防線!
“看來,我說對了。”白語嫣捕捉到了他瞬間的失態,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一個古玩店老板,懂人體構造和格鬥術。一個街頭混跡的硬漢,又懂這麼精深的醫理。林先生,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林軒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臉上卻慢慢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白隊,你太高看我了。”他搖了搖頭,語氣裡充滿了無奈和淒涼,“我爸……當年就是濱海市有名的老中醫。我從小耳濡目染,懂點皮毛罷了。至於我自己的身體……久病成醫,有什麼奇怪的?”
他又一次,用一個完美的、無法辯駁的理由,將一切都推回了原點。
白語嫣的眉頭緊緊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