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鑰匙，捅進了她記憶最深處的鏽鎖。那裡鎖著的，是她永遠不願再回首的，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是父親冰冷的身體，是母親歇斯底裡的哭喊，是那些親戚們豺狼般的眼神。
那是她的心結，是她的夢魘，是她攀上權力頂峰的全部動力，也是懸在她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早已去世的母親，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個男人……他是誰？他怎麼會知道？
“蘇小姐，蘇小姐？”一個顫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雨涵回過神，看到了那個之前給她喂藥的白發名醫，劉承德。
此刻，這位享譽江南的名醫，臉色比剛才的蘇雨涵還要蒼白。他手裡還攥著那瓶硝酸甘油，像是攥著一塊燙手的烙鐵。
“那……那個人，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劉承德的嘴唇哆嗦著，眼神裡充滿了信仰崩塌後的迷茫與恐懼，“我行醫四十年，從未見過……不，從未聽說過如此針法！”
“‘鬼門十三針’裡沒有這一手，‘太乙神針’也絕無可能！他刺入的穴位，叫‘魚際外’，那根本不是傳統經絡圖上的正經大穴！是……是野路子？不！不可能！那一針下去，氣走周天，直接鎮住了心脈的死氣……這是神仙手段！這是神仙手段啊！”
劉承德像是瘋了一樣，顛三倒四地自言自語。他引以為傲的現代醫學知識體係，被剛才那輕描淡寫的一針，徹底擊碎。
周圍的賓客們，也從巨大的驚駭中逐漸回過味來，開始竊竊私語。
“天呐，剛剛發生了什麼？我眼花了嗎？”
“一根針，就把人救回來了？比拍電影還誇張！”
“那人是誰啊？哪個國醫聖手的弟子？可他穿著服務生的衣服啊！”
議論聲浪潮般湧來，蘇雨涵卻充耳不聞。
她對劉承德擺了擺手，示意他安靜。然後，她看向李菁，聲音恢複了幾分清冷：“有結果了嗎？”
李菁快步走來，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蘇總，出問題了。”
“說。”
“酒店宴會廳周圍的五個攝像頭，在事發前後的三分鐘內，錄下的全是無效的雪花畫麵。技術部門說是設備瞬時電流過載，但……太巧了。”李菁的聲音壓得極低，“還有，今晚的臨時服務生，是從一家叫‘順達’的勞務公司雇的。我查了，那個人登記的名字叫‘李偉’，身份證號和地址全都是假的。”
蘇雨涵的眸子驟然收縮。
不是意外，是蓄謀。
他早就為自己的消失鋪好了路。
這說明，他不是一個頭腦發熱、見義勇為的莽夫。他心思縝密，行事滴水不漏。
“有趣。”蘇雨涵的嘴角，竟勾起了一絲無人察覺的弧度。
他越是神秘，她就越是好奇。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命令，語氣卻比剛才更加森寒，“去查全市的古玩市場、舊貨地攤，查所有跟‘針’有關的中醫館、私人診所。一個擁有這種通天手段的人，我不信他會甘於平庸。他一定有彆的身份。”
“是！”李菁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蘇雨涵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男人那雙深邃如星空的眼睛，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你到底是誰？
……
穿過酒店後廚油膩的走廊，林軒熟練地避開了幾個監控探頭，閃身進了一間雜物室。
三兩下脫掉那身廉價的服務生製服，扔進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垃圾袋裡。裡麵露出的，是一件更廉價的，洗得發白的t恤和一條舊牛仔褲。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鴨舌帽戴上，壓低了帽簷，整個人瞬間從一個稍顯神秘的“醫者”，變成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扔進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到的普通人。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絲毫停留，拎著垃圾袋，像個真正的後廚雜工一樣，從員工通道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夜風微涼，吹在臉上，讓他因為動用真氣而有些發熱的身體，感到一陣舒爽。
林軒的臉上，沒有救人一命的喜悅，也沒有闖下大禍的驚慌，隻有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剛才那一幕，在他腦中快速複盤。
太險了。
也太值了。
三天前，他在自家那個擺了十幾年地攤、專門用來壓鹹菜的破爛青銅鼎上，磕破了手。鮮血，意外激活了鼎內隱藏的上古醫仙傳承——《九轉玄醫訣》。
這傳承，不僅讓他腦中多出了海量的醫學知識，更讓他瞎了多年的右眼，重獲光明，甚至……進化成了一隻能堪破虛妄的“靈眼”。
這隻眼，能看穿古玩字畫的包漿，直視其內裡流轉的“寶光”；也能看透人體的經絡氣血，洞察一切病灶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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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蘇雨涵的第一眼，靈眼就給出了警示。
在林軒的視野裡，那個女人美得驚心動魄，但她的心臟位置，卻盤踞著一團濃鬱如墨的死氣。
那死氣與她的心神緊緊糾纏，如同附骨之蛆，不斷抽取著她的生命力。
《九轉玄醫訣》中記載，此為“情誌鬱結，心神失養”所致的“心痹絕症”。
西醫所謂的“心源性猝死”，不過是其最終爆發的表象。
用硝酸甘油？治標不治本，甚至會因為強行擴張血管，加速死氣的爆發。
隻有用傳承中的“截脈針”，以自身真氣為引，強行截斷死氣與心神之間的聯係，才能為她博得一線生機。
但他為什麼要出手？
林軒一邊走向公交車站，一邊在心裡問自己。
是醫者仁心？
或許有那麼一點。傳承入腦，他看到將死之人，確實有種本能的衝動。
但更多的是……算計。
他太窮了，太需要一個翻盤的機會了。
師兄的背叛，家破人亡的仇恨，像毒蛇一樣啃噬了他十年。十年了，他從一個名滿京城的天才鑒寶師，變成了一個在海城舊貨市場苟延殘喘的廢物。
他需要錢，需要人脈，需要力量。
蘇雨涵，海城蘇家的掌上明珠，天穹集團的冰山女王。
救下她，就等於在她那裡落下了一枚無比重要的棋子。
一個能讓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自己的人情，其價值，無可估量。
當然，風險也同樣巨大。
他暴露了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
接下來，迎接他的，可能是蘇雨涵的感激，也可能是某些更強大勢力的覬覦和控製。
所以他必須消失。
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滔天巨浪，然後，自己沉入最深的水底，靜靜等待。
等水麵恢複平靜，等那些尋找他的人，從狂熱到困惑，再到懈怠。
到那時，他再以一個全新的，合理的身份，出現在蘇雨涵麵前。
主導權，必須握在自己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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